第12章 生辰(七)(第2頁)
水如山卻抬了抬下巴:“你當如何?”
徐千嶼冷著臉道:“憑什麼免費散了?別人這樣說我們,我們難道要認了不成?依我看,不如將它坐了實:把剩下的艾曬乾剁碎,再在我們的絲綢鋪子扯上幾匹布,做成一個一個的香包。反正城中無艾,誰想要艾,便買香包,回去拆了自焚。但是香包有布費線費人工費,要賣五文錢一個。”
說著拿銀箸蘸酒,在桌面上把毛利算了出來。
徐千嶼花錢如流水,但不代表她丁點兒不在乎家裡的錢。除了她自己,誰要敗壞她水家的錢,她第一個不同意。
水如山原本不打算教徐千嶼經商,她出生就躺在金山銀山上,不必做這辛苦行當。當時給她請的先生都是城內的大儒,難免有幾個酸腐書生,見她屋裡擺了算盤,便面露不屑之色,告誡她經商末流,銅臭不雅。
徐千嶼極為逆反,改日先生來時,見徐千嶼屋裡擺了五個算盤,大為氣惱,訓斥起她來。徐千嶼哪受過這等氣,當面反唇相譏,說當官的不會算賬,國庫虧空疲軟,那都是活該。
氣得先生往水如山那裡告狀,不再願來他們家。水如山面上告禮道歉,私下卻讓觀娘教她撥珠算賬,平時談論生意上事也不再避諱,叫她旁聽,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往常徐千嶼都是默默聽著,這倒是第一次發出驚人之語。見她在桌上算的帳,幾人都樂了,水如山說:“觀娘,你教得好啊。”
觀娘也笑著告饒:“不敢。”
水如山啜飲一口香茶,這才收了笑:“不錯,會做生意。若是以後有幸接了家業,做一個女富商也不錯,賠不了錢。”
徐千嶼正戳那血燕。因為沒什麼味道,她只吃了一口便沒再吃了。她聞言奇怪,什麼叫“以後有幸”。水家的家業,不給她要給誰?
以往她也聽得些風言風語,說水家家大業大,卻沒有男孩,外祖父到底想要一個孫兒來繼承家業。證據是,外祖父給她起的名是一個男孩兒名,沒有哪個女兒家會叫“千嶼”。
她小時候聽到這個,立馬提裙子跑去質問水如山。水如山正在書房練字,淡淡道:“一個名而已,分什麼男女。我是水中之山,你是水中小島,有什麼不好嗎?”
徐千嶼聽完,其實有點暗喜。因為外祖父這話裡難得地包含了一點望她承歡膝下的愛憐之意,點明瞭他們之間親密的血脈相連。但她那日非得梗著脖子問:“憑什麼你是大山,我是小島呢?我也要當大山。”
水如山已經很習慣她的“憑什麼”句式,笑了笑道:“小島長大了便是山。”
此時徐千嶼聽了這話,又想起這事,心裡不由得警鐘長鳴。
她在想,她房裡忽然來了的那些男丫鬟,會不會是……外祖父準備給她招的贅婿。
頓時,她對盡心盡力陪她玩耍的男丫鬟們產生了敵意,決定以後絕不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過分親密。
“千嶼,”水如山忽然喚她,他用帕子緩緩地把她算的帳抹了,道:“你看,這部分利,我們是故意不要的。這是義舉。”
“義舉?”徐千嶼茫然回頭看觀娘。
觀娘也點頭,贊同水如山的話:“城中民心惶惶,我叫小三子把剩下的艾挨家挨戶插在門口吧,大家就不必出來買了。這個時候,能少出門便少出門。”
徐千嶼一雙黑亮的瞳仁看著她的臉,若有所思。
水如山又問她:“聽說你前幾日把房裡的珠花分給丫鬟了。”
“對啊。”
“這也勉強算義舉吧。”水如山道,“不過呢,你要記住。真正的義事,不是看你多的時候如何接濟,而是看你少的時候,自己都不夠的時候,還願不願給。”
徐千嶼垂睫,眼睛眨巴眨巴。
水如山想到她哪裡少過缺過,手一揮:“算了,不必明白。等你長大些就懂了。”
徐千嶼又食之無味吃了一小口血燕,忸怩半晌,問:“那我,過兩日能不能出去玩?”
水如山見她到底還是孩子心性,也是無奈,板起臉道:
“就在家裡待著,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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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又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