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4章 前緣(四)(第2頁)


 千嶼一把掀開蓋頭:“師叔?”


 環顧四周,屋裡到處都是噴濺的黑色血跡,如蜘蛛長腿,順著牆壁向下流淌。


 誘殺顯然是成功的。那龐然大物已經倒在地板上斷了氣,它身有肉瘤,生長著野人一樣的蓬亂黑毛,黑毛零零落落蓋住了它的屍首。


 徐千嶼用腳尖點了點那具可怕的屍首:“這便是……魔王?”


 死得比她想象中輕易。


 “你方才,叫我什麼?”她回頭,少年正仔細地剪一隻蠟燭的燭芯。


 千嶼的注意力這才被喚回來:“師叔啊。”


 少年轉過來:“我的名字叫謝妄真。”


 千嶼道:“那我尊稱無真師叔,不是一樣?”


 “不一樣。”少年道,“尊號是尊號,名字是名字。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謝妄真。”


 少年笑了,在一團燭火輝映下,一個如此認真而含情的笑:“今日之事,我要怎麼回報你呢?”


 可惜門忽然被打開,後面的話便打斷了。沈溯微終究不放心,得手之後便立刻帶人進來,把她帶走。


 徐千嶼後來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黴。


 若干年前,無真師叔出秋時不幸撞上魔王,年少輕敵,與之單打獨鬥。最後拖著殘軀逃回蓬萊的,到底是師叔還是魔王,就連師尊和其他長老都沒分辨出來。


 她一個築基期小弟子,既沒見過師叔,也沒見過魔王。她又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那時的她一度以為,自己灰暗了很久的生活,忽然點亮了光明。


 她顧不上為獨來獨往失落,也不會為阮竹清與她疏遠傷心,更不會顧忌同門間的風言風語了,因為她心裡有了期待的事。


 她期待得空去後山見謝妄真。當然,她懂得這宗門內規矩,也不肯丟人現眼,所以每回都是拼命修煉,得了突破,絞盡腦汁地想幾個問題,才去以請教為名,故作滿不在乎、實則心跳砰砰地和謝妄真談話。


 人都說小師叔年少勤奮,但千嶼看來並不如此。修煉之事,他總是隨手喂她些水果,與她閒聊,非常憊懶。


 不止一次,她跟他說過陸呦的壞話,說自從來了陸呦,自己如何諸事不順,自然,她也不是好惹的,上了她記仇小本的人,哪有好果子吃。她經常藉故挑釁陸呦,雖然沒什麼實際傷害,但看著陸呦眼眶紅紅,口頭吃癟,至少心裡很痛快。這時候謝妄真總是微笑著摩挲著手指,靜靜地聽。


 有些細節,她是早該發覺的。


 謝妄真雖是法修,但偶爾能指點她劍法,還陪她喂招,一來二去,千嶼劍法突飛猛進,若再破一個小周天,就能升階了。


 可有一日,沈溯微觀劍,極為敏銳地蹙眉:“此術我沒教過,你從哪裡學來的?”


 徐千嶼的劍,一大半由沈溯微一力教養,少部分是師尊指點,還有一些是和同門切磋領悟。徐千嶼羞於說出謝妄真,只是含糊道:“不好嗎?”


 “太邪。”沈溯微頓了一頓,簡略道,“我不喜歡。”


 幸而,他只是說“我不喜歡”。


 “我喜歡啊。”千嶼道,“我們蓬萊劍術,百花齊放,師兄如明月松風,就不許我走別的路子嗎?我喜歡。”


 她像護短一般一連說兩遍“我喜歡”,沈溯微如她所願。


 不過那日師兄給她梳頭,沈溯微手握著她的頭髮,三兩下就挽成髮髻,忽然又舊事重提:“我仍然覺得那招詭譎,你以後還是不要用了。”


 “那師兄倒是教我啊!三天兩頭找不到你人,還不許我和別人學。”徐千嶼本來正嗅一朵花,冷不丁發起脾氣,她起床氣一向重,沈溯微倒也不跟小師妹一般見識。


 “今日不行。”他面色如常,“明日我得空指點你。”


 徐千嶼自然知道他為什麼不行,因為他受師尊所託,還要教陸呦。陸呦已經得了師尊親自指點,還要師兄日日輔導,她已經憋悶在心很久了。


 沈溯微頓了頓,又接上之前的話題:“我並非想幹涉你。天地劍術變化多樣,沒有標準。只是你劍風帶煞,招數挑釁,雖兇險卻重複,容易勘破規律。若是碰上了對手,若是對方恰好本就容易險中悟道,會逐漸激發出對方的潛能。到那時便是為他人做嫁衣,反將你置於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