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雲上琅琅杏花香
小鎮東門外不遠,有個驛站,是與槐黃縣衙差不多時候建立的,官方名為如故驛,不過小鎮當年還是習慣稱之為雞鳴驛,像那螃蟹坊,給人和事物取綽號,小鎮百姓不但喜歡且擅長。鄭大風今天就一路逛蕩到了雞鳴驛,驛丞是小鎮本土出身,早年是龍窯督造署的胥吏,挪個窩而已,反正都是不入流的品秩,從驛卒一步步做起,終於混了個一把手,年輕時候跟鄭大風是酒桌賭桌的好兄弟,經常是鄭大風押大他就押小,總能贏錢,兩人再去黃二孃鋪子那邊喝酒,反正又是鄭大風賒賬,這傢伙憑此攢了不少媳婦本,據說近期都開始替他那個不成材的孫子某個急遞鋪差事了,今兒見著了消失多年的鄭大風,很是噓寒問暖了一通,只是驛丞官小事情多,兩人敘舊的時候,常有攜帶公文袋的驛卒來這邊花押、勘合,鄭大風也不願打攪這個公務繁忙的老兄弟,約好有空就一起喝酒,臨行之前,鄭大風冷不丁詢問一句,你不是師兄吧?驛丞愣了半天,詢問他說啥,鄭大風連忙說沒事沒事,踱步走出驛站,都怪陳平安那傢伙,連累自己都喜歡疑神疑鬼了。鄭大風這趟下山,除了驛站,就是去了趟以前的神仙墳,因為今天是二月初三,鄭大風就去文廟那邊,卻沒去主殿祭拜那些吃冷豬頭肉的聖賢們,而是揀選了一間偏殿,對著其中一尊神像,雙手合掌,唸唸有詞,漢子難得如此神色肅穆。
鄭大風都懶得回自己那個位於小鎮東門附近的黃泥屋子,連只母蚊子都沒,想想就傷心,岔出驛路,尋個僻靜處,鄭大風懸好劍符,捻出一張遮掩身形的符籙,御風去往牛角渡,抖了抖指尖的符籙,被鄭大風取名為“牆根勸架符”,又名“樑上君子符”,漢子又是傷感嘆息一聲,只覺得這種寶貴符籙落在自己手裡,實在是大材小用,不務正業,屈才了啊。
牛角渡的包袱齋,生意一般,鄭大風雙手負後,步入一間冷冷清清的鋪子,櫃檯後邊的珠釵島女修,聽見腳步聲,等她抬頭看見是對方後,白了一眼,便立即低頭,自顧自翻書看。
鄭大風斜靠櫃檯,笑眯眯道:“管清妹子,幾年沒見,長大了啊。”
最後幾個字,漢子特別咬文嚼字。
名為管清的女子抬起頭,就看到那傢伙飛快偏移視線,她惱羞成怒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鄭大風唉了一聲,嬉皮笑臉道:“咋個不說狗改不了吃屎呢,果然管清妹子還是淑女,罵人都不會,輕飄飄的,撓癢癢呢。”
管清瞪眼道:“姓鄭的,警告你啊,有事說事,沒事趕緊滾蛋。”
她當年在這邊看鋪子的時候,就實在是受夠了這個自詡風流的傢伙,滿嘴土得掉渣、膩歪至極的所謂“情話”,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要起雞皮疙瘩。
陳先生那麼個正經人,怎麼找了個這麼個不靠譜的傢伙當落魄山的看門人。
鄭大風輕輕捶打心口,咳嗽幾聲,問道:“流霞姐姐和白鵲妹子呢,沒跟你在一起麼,我可是一回家鄉,就立即與山主詢問你們是瘦了還是胖了,修行順不順利,山主說如今你們都在螯魚背閒著呢。”
管清抄起一把算盤,就砸過去,鄭大風一個低頭轉身,再一個伸腿,以腳尖輕輕一挑算盤,伸手抓住,再輕輕放在桌上,攤開手心,滾動算盤珠子,笑道:“大風哥這一手,抖摟得漂不漂亮,是不是風采依舊,還是猶勝往昔?”
管錢深呼吸一口氣,“鄭大風,你再這麼無賴,我就要去落魄山跟陳山主告狀了!要是陳山主搗漿糊,當和事佬,反正鋪子這邊的生意,我就撒手不管了!你再想噁心人半句,就得去螯魚背,闖山門!”
鄭大風抹了把臉,竟然沒有廢話半句,一瘸一拐,默默離去。
就在管清略有愧疚,覺得是不是把話說重了的時候,那漢子冷不丁一個身體後仰,探頭探腦道:“管清妹子,當真這麼絕情嗎?大風哥今天專門為你颳了鬍子,換了身乾淨衣服,你就不問問大風哥這麼些年,去哪兒瀟灑了,在外有無娶妻生子……”
管清想起一個百試不爽的獨門訣竅,學師妹白鵲,雙指併攏,使勁一揮,沉聲道:“消失!”
鄭大風立即伸手一抓,好似將一物揣入懷中,這才心滿意足離去。
但凡是有珠釵島女修當臨時掌櫃的鋪子,鄭大風都一一逛過,與管清妹子一般,都與他打情罵俏了一番。
神清氣爽的漢子來到一間懸“永年齋”匾額的店鋪,正了正衣襟,今天登門,絕對不能再次敗退而走。
牛角山渡口,只租了少數包袱齋給外人,其中長春宮就要了兩間鋪子,租金可以忽略不計。
鋪子掌櫃,是個中年婦人模樣的女修,姿容不難看,也不算好看,她方才正在翻看一部百看不厭的《蘭譜》。
她與鄭大風並不陌生,見著了多年不曾露面的漢子,她立即故意趴在櫃檯上,嫣然笑道:“呦,這不是大風兄弟嘛,又遛鳥呢。來來來,趕緊把那隻小麻雀放出籠子,給姐姐耍耍,愣著做什麼啊,趁著鋪子沒有外人,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在外邊逛蕩那麼些年,還是這麼臉皮薄,瞧你這點出息……”
鄭大風呲溜一聲,真心頂不住啊,只得神色靦腆道:“簾櫳道友,哪有你這麼待客的,容易嚇跑客人。”
道號簾櫳的婦人,從櫃檯一隻果盤裡邊捻起一顆柑橘,狠狠朝那漢子的褲襠方向砸過去,嗤笑道:“在附近鋪子的威風呢?”
鄭大風趕緊彎腰接住那枚暗器,悻悻然道:“我這不是長得不那麼英俊,相貌不佔便宜,就只好在情話上邊下功夫了嘛。”
簾櫳在這邊看顧生意,屬於一種純屬打發光陰的散心了,她與長春宮現任宮主是同輩且同脈,不過輩分高,年紀小,卻是那種“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的關門弟子,因為始終無法打破龍門境瓶頸,心灰意冷,她就主動來這邊看鋪子了,鄭大風以前常來鋪子這邊嘮嗑,剛好兩個都是能聊的,而且葷素不忌,所以這麼多年沒見鄭大風,簾櫳還真就有幾分想念來著,當然跟那種男女情愫是絕對不沾邊的。
鄭大風手肘抵在櫃檯上,斜著身子,伸手捋頭髮,在那兒吹噓自己與撰寫《蘭譜》的朱藕,是怎麼個相熟,有機會定要介紹給簾櫳姐姐認識認識,在拽文幾句,幽居靜養山中,作林泉煙霞主人,一日長似兩日,若活九十年,便是百八十,所得不已多乎。閒居又有三樂,可以頤養天年,食春筍,夏衣薜荔,雪夜讀禁書……
簾櫳就喜歡這個醜漢的那股斯文勁頭,說句良心話,要不是鄭大風的模樣實在寒磣了點,真心不至於打光棍到今天。
長春宮與落魄山,是結下過一樁善緣的,歸功於當年那個假扮成披雲山客卿、觀海境修士的“餘米”。
餘米以幫忙護道的名義,與出自宋餘麟遊一脈的幾位女修,一起遊歷南方,因為當年有位大驪巡狩使,急需以萬年松的枝木入藥,就讓長春宮女修幫忙去與風雪廟討要,只是那棵名為“長情”的萬年古松,生長在風雪廟神仙台,作為神仙台一棵獨苗的大劍仙魏晉,就成了唯一有權力折枝斫木的主人。所以哪怕明知道長春宮在大驪的山上地位特殊,大鯢溝秦氏老祖與長春宮太上長老宋餘關係匪淺,那撥女修還是不出意料碰壁了,無功而返,不曾想返回牛角渡時,餘米偷偷摸摸送給韓璧鴉一片萬年松,事後經過長春宮勘驗後,竟然真是出自古松“長情”無疑,原本惴惴不安的龍門境老嫗,她因此在師門祖師堂那邊有了交待,長春宮在巡狩使那邊也就跟著有了個圓滿交待。
此外在長春宮的那艘醴泉渡船那邊,因為當時與宗師魚虹同行離京的竺奉仙,當時也在船上的緣故,陳平安曾經帶著小陌現身渡船,期間見過那位道號霧凇、名為甘怡的渡船管事。
在寶瓶洲,只有這艘醴泉渡船,不管停靠在任何任何一座渡口,都是不需要掏半顆錢的,而且當年也只有醴泉渡船,能夠在大戰期間被大驪軍方接管的所有渡口,來去自由。
鋪子來了位鄭大風沒見過的外鄉女修,她見著了裡邊唾沫四濺的漢子,可能是聽到了簾櫳的心聲介紹,主動說道:“見過鄭先生,我叫甘怡,來自長春宮。”
鄭大風立即點頭道:“甘姨好,很好很好,喊我大風也行,喊聲小鄭也可。”
甘怡聽出漢子的“誤會”,只得笑著解釋道:“甘甜的甘,心曠神怡的怡。”
鄭大風委屈道:“不然呢?我豈會不認得大名鼎鼎的醴泉渡船甘管事。”
人之靈氣,一身精神,具乎兩目。這位金丹女修就當得起“明眸善睞”的讚譽,尤其是甘怡姐姐在笑時,還有兩個酒靨。
美。
甘怡一笑置之,山上山下的無賴漢實在是見多了,不缺眼前這麼一號人物。
鄭大風就要識趣告辭離去,跟簾櫳姐姐聊了半天,口渴舌燥的,打算去自家兄弟的北嶽山君府喝酒去。
不熟知歷史典故的人,即便是如今的朝廷史官,恐怕都不會清楚那艘“醴泉”渡船,對大驪宋氏而言,意味著什麼。
在大驪宋氏還是盧氏藩屬國的時候,每逢旱災,就需要與長春宮借調這艘行雲布雨的法寶渡船,再邀請長春宮仙師施法請雨。
可以說在大驪宋氏最為艱苦的歲月裡,這艘渡船每每在乾裂大地上空的出現,就是一種……希望。
故而最近百年的長春宮年譜上邊,不可謂不“滿紙菸雲、黃紫貴氣”。
因為除了大驪宋氏三代皇帝,經常蒞臨長春宮,當今大驪太后南簪,當年更是在此結茅隱居修養,關鍵是更有那位國師崔瀺,曾經親自參加過兩次長春宮女修晉升金丹地仙的開峰典禮,這在如今,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讓那頭繡虎參加某個門派的慶典?別說是新晉宗門,就算是神誥宗,雲林姜氏請得動?
那場正陽山觀禮,朝廷這邊也只是派出了巡狩使曹枰,更早的龍泉劍宗建立,以及劉羨陽接任宗主,都是大驪禮部尚書出面。
甘怡再次聽到了掌櫃簾櫳的心聲,猶豫了一下,以心聲與鄭大風說道:“鄭先生,有一事相商。”
鄭大風立即停步轉身,搓手笑道:“鄙人尚未婚娶。”
甘怡就當沒聽見,自顧自說道:“我願意將跳魚山轉售給落魄山,不知鄭先生能否代為傳話,幫我與陳山主知會一聲?”
鄭大風笑著點頭道:“好說好說,一定帶到。”
落魄山的近鄰,除了北邊作為自家藩屬山頭的灰濛山,還有三座,天都峰,跳魚山,以及扶搖麓,各有所屬。
只不過不同於衣帶峰,比較不顯山不露水,居山修士,都深居簡出,極少露面,尤其是天都峰,修士好像都禁足、閉關一般,幾乎無人下山。而且關於三位山主的身份,大驪王朝那邊雖然有秘檔記錄,卻從不對外洩露,而落魄山這邊,也無意探究此事。
每有御風往返於落魄山和小鎮,都會主動拉開一段距離,繞山而行。
不曾想其中這座跳魚山,竟然就是甘怡名下的私產。
簾櫳大為訝異,鄭大風竟然就這麼離開鋪子了。
走在街上,鄭大風微微皺眉,因為甘怡身上,帶著一股熟悉的遠古氣息。
補上魂魄的鄭大風,雖然沒有恢復某些記憶,但是他就像憑空多出了數種神通,而且每有所見,不管是人與物或景,就像手中突然多出一把開門的鑰匙。而甘怡的出現,就讓鄭大風無緣無故記起了一座歷史久遠的福地,在浩然天下消失已久。
這就對得上了。
當初米裕受魏檗所託,為長春宮出門歷練的一行人秘密護道,隊伍中有個名叫終南的小姑娘,年紀很小,輩分很高,帶隊護道的老嫗,才是龍門境,其餘三個少女,也都是長春宮一等一的修道好苗子,而且她們都是頭次下山歷練,照理說,帶著這麼四個寶貝疙瘩亂逛,一位金丹地仙都未必夠,怎麼可能只是讓一位龍門境當主心骨。
與此同時,這撥長春宮女修那場歷練,最重要之事,既然是要與風雪廟討要一片萬年松,好給一位大驪巡狩使滿意答覆,不說太上長老宋餘親自出馬,也該派遣宮主露面,才算合乎山上的禮數。
所以鄭大風就立即走了趟北嶽山君府的文庫司,調閱檔案,果不其然,給鄭大風找到了一條線索,有那麼一段時間裡邊,長春宮的所有地仙修士,全部失蹤了,或者用閉關的由頭,或者是對外宣稱出門遠遊了。
至於鄭大風為何如此上心,當然因為對方是女修如雲的長春宮啊!
浩然、蠻荒兩座天地接壤後,異象橫生,除了海上那艘夜航船,寶瓶洲這邊也有不少遠古洞天福地的破碎秘境,水落石出,比如其中就有那座虛無縹緲、隨水跟風一般流轉至寶瓶洲的秋風祠,單憑修士境界無法力取,只能是靠著下五境練氣士進入其中,各憑福緣獲得各種寶物,雖說已經有一些個幸運兒,得了些仙家機緣,按照山上的界定,這處來歷不明的寶地,目前還是一種虛位以待的無主狀態。
三個早就被大驪王朝內定的宗門名額,繼落魄山和正陽山之後,寶瓶洲又新添了兩座宗字頭仙府,位於雁蕩山龍湫畔的一座大寺,再就是仙君曹溶的道觀。接下來,估計就是那個暫時作為正陽山下山而非下宗的篁山劍派了。
當然不是大驪朝廷格外青睞正陽山,而是寶瓶洲需要一個新的劍道宗門,並且這個嶄新宗門必須位於舊朱熒王朝。
其實正陽山自己都已經死了這條心,卻不知下宗一事,屬於柳暗花明又一村。世事多如此,自以為最為接近時,反而漸行漸遠,自以為遠在天邊時,卻又唾手可得,不費功夫。
此外作為寶瓶洲宗門候補之列的長春宮,老龍城,神誥宗以清潭福地作為根基的某個門派,雲霞山等,都在大驪王朝的舉薦名單之上。
喜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鄭大風在街上見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身邊跟著個侍女模樣的年輕女修,看似主僕的兩人,正在閒逛牛角渡包袱齋。
只是鄭大風要立即走一趟披雲山,著急見魏檗,就沒有上去搭訕,正經人誰會隨便在路上見著個好看女子就湊近呢。
鄭大風一個驟然停步,咦,這姑娘竟然還是一位劍修?正經人不做點正經事,豈不是風流枉少年一般,所以鄭大風立即跟著走入那間自家鋪子,熟門熟路,開始介紹起裡邊的各色貨物,一聊才知道老人姓洪,來自寶瓶洲中部的一座地龍山仙家渡口,位於梳水國和松溪國接壤處,又有一座青蚨坊,而這個洪揚波,就是在那青蚨坊二樓坐館做買賣的,至於老人身邊的彩裙侍女,她自稱情采。
他們一聽那漢子是落魄山陳山主的叔叔輩,立即刮目相看。
管清幾次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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禺州將軍曹茂,在閒暇時走了一趟洪州豫章郡,作為一州將軍,其實同時管轄著兩州軍務,所以也可以視為公務。
此次出行,位高權重的曹茂沒有與洪州各級官員打招呼,只是帶了幾名心腹和隨軍修士,拜訪那座採伐院。
但是主官並不在衙署裡邊,也沒有跟下屬說去了哪裡。曹茂沒有留下來等人的意思,離開採伐院,讓兩名隨軍修士去城內打探消息,身邊一位年輕武將忍不住問道:“曹將軍,這個林正誠到底是什麼來頭,能夠不動聲色就暗中擺平了豫章郡的盜採一事?”
曹茂說道:“你要是離開豫章郡都能忍住不問,就可以去陪都兵部任職了。”
年輕武將哭喪著臉,“曹將軍,你這不是坑人嗎?說好了會幫我與朝廷舉薦,怎麼又反悔了,官又不大,就是個陪都的兵部員外郎,按照大驪律例,有軍功和武勳頭銜的武將,離開沙場到地方當官,多是降一兩級任用,我這都降多少級了?況且只是陪都,又不是京城的兵部,”
在這位禺州將軍這邊,其實不用講究太多的官場規矩,說話都很隨意。
曹茂淡然道:“我們大驪的陪都六部,能跟別國用來養老的陪都諸衙一樣?”
一位留在身邊的女子隨軍修士,笑道:“曹將軍,聽說這位新上任的採伐院主官,是個不苟言笑的,算不算那種鐵面峨冠的端方之士?”
曹茂說道:“關於林正誠,你們都別多問。等會兒見面,我跟他聊天的時候,你們都別插嘴。”
因為先前禺州將軍府收到了朝廷密旨,皇帝陛下會在近期秘密南巡至洪州,就在那座採伐院駐蹕,不會帶太多的隨從,一切從簡,可能會直接繞過各州刺史。所以曹茂才會有這趟豫章郡之行,要先與林正誠見個面,再去巡視洪州邊境幾個關隘和軍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