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他鄉家鄉酒鄉心鄉
陳平安帶著小米粒到了那棟宅子,院門屋門都開著,待客廳堂內除了於玄,君倩師兄和白也都在,裴錢正襟危坐,還有一個眼觀鼻鼻觀心、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圖個什麼的青衣小童,於老神仙你看樣子也不是個好酒之人啊,再說了,老前輩境界這麼高、年紀這麼大,真上了酒桌再敬酒一個,陳靈均都怕自己手抖,端不穩酒碗啊。
還是背劍穿青紗道衣裝束的陳平安,跨過門檻,先與老真人打了個稽首,“晚輩見過於真人。”
老真人伸手虛按兩下,笑道:“我這個客人都不客氣,在山中當是在自家逛蕩的,作為東道主的陳道友又客氣什麼,見外了。”
陳平安還是第一次“正式”見著這位浩然天下的人間最得意,再次作揖行禮,“見過白先生,君倩師兄。”
白也點頭致意。
君倩笑著點頭,“趕緊坐。”
陳平安好不容易才不去看那頂虎頭帽,沒有去坐那條主位椅子,只是就近在君倩師兄身邊落座後,便開始目不斜視,與裴錢和陳靈均對視,裴錢咧嘴一笑,陳靈均眼神幽怨,抽了抽鼻子,顯然比較委屈,嘛呢嘛呢,於老真人咋想的,非要點名要求自己一起聊幾句,聊個錘子,自己大氣都不敢喘。
於玄就坐在陳靈均身邊。
陳平安這邊一排座椅,當了宗主的崔東山位置最靠內,然後是客人白也,君倩師兄靠外。
陳平安笑道:“於真人,其實陳靈均平時沒這麼拘謹的,以後關係熟了,就會知道他比較活潑。”
當然如果陳靈均不是事先就知道前輩你的身份,可能就會更活潑更跳脫了。
於玄撫須笑道:“原來如此。”
原來是雙方關係還沒好到那個份上。
陳平安好奇問道:“曹晴朗怎麼沒來這邊?”
崔東山身體前傾,探出腦袋,轉頭望向自家先生那邊,“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我不得不背地裡跟先生說上一說。”
陳平安說道:“說說看。”
裴錢說道:“曹晴朗在桐葉洲那邊遇到了兩個朋友,其中一個,比較特殊。”
陳平安疑惑道:“這有什麼好揹著曹晴朗議論的。”
曹晴朗當年離開藕花福地,就曾跟隨種夫子跨洲遊歷,之後在大驪王朝這邊,就與作為科舉同年的荀趣關係莫逆。
交朋友這種事情,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何況曹晴朗從小就老成,歷練過後,更是性格沉穩,能出什麼問題?
崔東山解釋道:“除了荀趣,先生已經見過了,曹晴朗在桐葉洲那邊又認識了兩個朋友,一個叫徐珍,是個剛剛開始步入修行的年輕書生,在一家官府書院擔任講習多年,與曹晴朗屬於志趣相投,偶爾有些學問上的爭論,都能夠求同存異,屬於相互砥礪學問,而且看得出來,徐珍對曹晴朗十分仰慕,覺得自己與曹晴朗是那種亦師亦友的關係。”
“還有一個叫餘勵的練氣士,在山下屬於耄耋之年了,但是修道有成,駐顏有術,瞧著還是很年輕的,餘勵是山澤野修的半路出身,前些年才結金丹,博學多才,學問粹然,我跟曹師弟私底下聊過此人,曹師弟評價很高,覺得餘勵與當年家鄉半個先生的陸先生,是差不多的學人。於是我就很好奇了,想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夠讓曹師弟都覺得自慚形穢,餘勵此人的身世背景,有據可查,曾是桐葉洲一座小仙府的譜牒修士,如今山門還在,履歷檔案都在,連同家族在內,都沒有任何問題。之所以會淪為散修,還是因為當初師門作為,沒有半點擔當可言,一大幫祖師堂成員,只顧著帶上嫡系弟子、家眷法裔偷偷乘坐渡船往北方逃難了,期間剛好碰到五彩天下開門,就跑了個沒影。餘勵一氣之下,既沒有跟隨掌門、師長們一起離鄉避難,也沒有一走了之,他先是不動聲色,帶著那撥外門弟子、丫鬟雜役一起找了處偏遠貧瘠之地躲藏起來,等到不打仗,世道太平了,也不願苦等什麼師門修士返回舊址,他就散盡身上積蓄神仙錢,交予那些下五境同門,再幫他們尋了一處山頭開闢洞府,自己則算是主動脫離了祖師堂譜牒,從此成為一位雲遊四方的山澤野修。”
說到這裡,崔東山硬著頭皮壯著膽子說道:“受我所託,裴師姐曾經遠遠看過一眼對方的心境,心湖道場景象,是一座巨城,大日懸空,陽光普照,城內百姓安居樂業,粗略估計有百萬之多,人人無憂無慮,大小建築井然有序,花木欣欣向榮,書院眾多,武館林立,神靈祠廟香火與炊煙共嫋嫋,幽明人鬼、練氣士和精怪妖族共處,儒釋道與百家學問在此如江河匯流。”
陳平安豎耳聆聽至此,開口評價道:“心境氣象不是一般的大了。就是不知道此人已有此心,有無此道行。”
崔東山也曾專程去拜會過此人,與之朝夕相處了差不多半個月光陰,就連崔東山這種最擅長挑刺的傢伙,竟然都沒有找出半點不對勁的地方。溫文有禮,待人誠懇,志向高遠,做事細緻……可越是如此無懈可擊,崔東山就越是篤定一事,事出無常必有妖!
崔東山的理由很簡單,天底下如我先生這樣“佈置得當”的人,人間絕對不能出現第二位!
陳平安思量片刻,笑道:“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們該拉上曹晴朗一起聊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裴錢立即說道:“師父,我當時就是這麼說的,小師兄非要鬼鬼祟祟,見不得光似的。”
崔東山驀然瞪大眼睛,裴師姐你有這麼講過嗎?小師兄怎麼不記得了!
裴錢提醒道:“勞煩崔宗主繼續說正事。”
崔東山抬手握拳,輕輕捶打心口。無事大白鵝,有事小師兄。如今倒好,都喊崔宗主啦?真是肝膽欲裂,教人痛徹心扉!
陳平安突然問道:“此人有無躋身某國廟堂的意向?”
崔東山點頭道:“有,他在去年已經與虞氏王朝接洽了。”
陳平安點點頭,這就更加合乎情理了,“不用藏著掖著,回頭我來跟曹晴朗聊聊此事。”
崔東山繼續說道:“先生,接下來都是些糟心事了,學生哪怕想要報喜不報憂都難了。”
陳平安笑道:“我是山主,你是宗主,說來說去,我至多是聽了糟心,真正需要操心的還是崔宗主。”
崔宗主目瞪口呆,不該來的,不該來的,先生與大師姐,竟然都開始翻臉不認人了,下宗難道就不是自家人嗎?!
陳平安說道:“那艘突然冒出來的丙丁劍舟,到底歸誰,照規矩,好像還需要去霽色峰祖師堂商討過後才有定論?”
崔東山無精打采,低頭拿袖子摩挲著椅把手,有氣無力道:“那學生就有事說事了,首先,雲巖國京城外的魚鱗渡,起了一場山上衝突,幾個煉氣士跟一撥江湖武夫大打出手,差點鬧出人命,已經開始打糊塗官司了。雲巖國皇帝又是個搗漿糊的,不願攬事,官司就推到了祖師堂那邊,好巧不巧,那座臨時組建的祖師堂內部,也吵了一大架,道號焠掌的李拔,作為東海水君府全權住持大瀆開鑿事務的話事人,約莫是在京城聽見了幾句不中聽的言語,小題大做,非要對方認個錯,把話收回去,結果碰到幾個頭硬腰桿硬嘴更硬的主兒,你李拔境界高,打殺了他們可以,道歉那是沒有的,想都別想。我當然想要秉公處事,也是這麼做的,按著那幾個人的腦袋道了歉,結果就是那兩方各有後臺背景的山上勢力,全部撂挑子了,兩個山上道場,以及幾個大瀆沿途的山下小國,都不幹了。再加上魚鱗渡那兩撥差點打出腦漿子的,反正盡是些不讓人省心的貨色。”
王朱當時豪擲一萬五千顆穀雨錢給崔東山,差點當場把崔宗主給砸暈了。
咫尺物是一件螭龍盤踞青瓷的筆洗,她當時沒說何時歸還此物,崔東山就當是附帶的添頭了,還什麼還。
陳平安說道:“可以說真正的糟心事了。”
崔東山重重嘆了口氣,一拍椅把手,怒氣衝衝道:“就在前不久,已經破土動工的數截大瀆河段,幾乎同時冒出了幾個出手狠辣且神出鬼沒的攪局者,其中一位練氣士,每次都是往人滿為患的河道那邊,全是桐葉洲中部幾個沒有地仙坐鎮的小國,哪裡經得起這麼打砸,可謂死傷慘重。砸下數張殺力巨大的符籙就跑路,此外四個,就像身份不明的山澤野修,一邊遠離大瀆河段,一邊潛行伺機而動,一出手就是大開殺戒,而且專殺那些大王朝藩屬國的將相公卿和小山頭的練氣士,短短几天之內,做完這些就立即收手,只出手一次就徹底銷聲匿跡了,還沒有忘記張貼榜文,揚言這就是你們膽敢妄自開鑿大瀆、壞我桐葉洲一洲氣運的下場,此外榜文上邊,還有些栽贓嫁禍潑髒水的內容,無非是說……有私心,是為了同時討好大泉女帝和太平山黃庭,以及蒲山黃衣芸,尤其是念著同鄉之誼,試圖討好那位東海水君王朱,做了幕後買賣的,作為青萍劍宗在桐葉洲立足的報酬,就要將一洲中部山運悉數裹挾入大瀆之水,白白送給東海,故而是以剝削半洲氣運而肥一水府的陰險勾當,等到大瀆開鑿成功通海,再後悔就為時已晚了。”
陳平安皺眉不語。
倒不是在乎這些無中生有的中傷內容,而是這撥如兔起再鶻落消失的練氣士,行事一點都不莽撞,而是很有佈局,環環相扣,關鍵是對方肯定還留有後手。
陳平安問道:“既定的大瀆沿途各國,近期有無瘟疫發生?”
崔東山點點頭,“有了,還不止一地,不過學生已經請了中土醫家幾位高人出馬,暫時控制住了瘟疫,才沒有蔓延開來。”
陳平安問道:“書院那邊?”
崔東山說道:“天目書院副山長溫煜,已經身在雲巖國京城主持大局了。”
陳平安稍微鬆了口氣。
崔東山有了點笑容,“溫山長真是雷厲風行,竟然擅自行事,與文廟先斬後奏,直接喊上鍾魁,親自走了一趟酆都,找到了其中一個瘟疫源頭,再循著蛛絲馬跡,最終被返回陽間的溫煜,找到其中一個飼養‘瘟神’的妖族地仙修士,當場打殺,再將那尊被迫行事的‘瘟神’暫時拘押在了書院。溫煜不知道用上了什麼手段,竟然能夠再以那頭妖族的身份,聯繫到了其餘兩個共犯,一併收拾掉了。現在只說檯面上的,就剩下兩個了。”
裴錢猶豫了一下,說道:“其中一個,不是未能逃回蠻荒的妖族修士,而是桐葉洲本土人族修士,據說他死不悔改,理由是桐葉洲之所以遭此大劫,是因為劍氣長城未能守住倒懸山通道、以及文廟聖賢坐視不管的緣故。”
崔東山似乎不願多聊此事,繼續說道:“第一撥趕過去查探此事的練氣士,我們青萍劍宗這邊,就派出了米裕、邢雲和柳水三位劍修,太平山那邊有放棄閉關的山主黃庭,還帶上了道號龍門的仙人境果然,東海水府那邊,則有鬼仙黃幔和武夫溪蠻,至於其餘各方勢力,加上薛懷帶隊的蒲山雲草堂,大泉王朝一眾皇家供奉等,總計有隱匿行蹤的八支隊伍,沿著那條大瀆一線,各自選擇一處落腳,然後就是各司其職,開展一場比拼雙方耐心……還有運氣的守株待兔。”
於玄揪著鬍鬚,“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守株待兔,確是沒法子的法子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可如果對方就此收手,麻煩就大了。只說人心渙散,又該如何聚攏?再加上那些攔不住的流言蜚語,你們青萍劍宗,再加上落魄山,在那桐葉洲的名聲,一個不小心,可就要一塌糊塗了。”
不說那些隸屬於臨時祖師堂的各路修士疲於奔命,效果甚微不說,更重要是那些小國,朝野上下,提心吊膽,畢竟這可不算什麼“一有風吹草動就如何”的事情了,是會死人的。所以絕大部分大瀆沿途一下子就停工了,只有像大泉姚氏這樣的大國,還有玉圭宗和青萍劍宗這樣的宗字頭大仙府,依舊按部就班開鑿大瀆。
陳平安望向崔東山,崔東山咧嘴一笑,“我那個藏在蒲山的分身,既然閒著也是閒著,如今就在當誘餌,至於幕後佈局者是否咬鉤,就看那主謀或是得力的幫兇,敢不敢殺一個青萍劍宗嫡傳劍修的龍門境少年天才,來憑此立威、一戰成名了。”
陳平安揉了揉眉心,說道:“繼續。”
崔東山說道:“讓高人算了一卦,粗略推衍出幾個對方可能會出現的地點,這廝總算被逮了個正著,因為當時太平山黃庭離得不遠,她一得到消息,就立即御劍趕去,追上了!”
陳平安皺眉道:“黃庭都沒有成功將其截殺?”
如果殺掉了,崔東山就不用說這麼多了。
崔東山雙手搓臉,無奈道:“對方其實隱蔽足夠好了,可惜碰到了黃庭,黃庭從不拖泥帶水,對方捱了一劍,受傷不輕,可還是被那廝跑掉了。”
陳平安默不作聲。
身為太平山宗主的黃庭,她不但是一位玉璞境劍修,別忘了,黃庭的福緣之好,公認冠絕一洲。
她趕得及,追得上那位極有可能是主謀的妖族修士,本身就是一種證明,可是對方最終逃脫了,何嘗不是一種證明。
所以這比已經仙人境的米裕追上再出劍,被對方身負重傷卻僥倖逃脫,其實更棘手。
少年容貌的邢雲,老嫗姿態的柳水,兩位第一次踏足浩然天下的劍氣長城本土劍修,本來邢雲已經有了個新身份,以青萍劍宗記名供奉的身份,兼任風鳶渡船的新管事。只因為突然冒出這麼些四處亂竄的妖族,第一次做事,就是換個地方殺妖。唯一問題,在於他們未必有機會看見那個、或是幾個妖族修士。
崔東山說道:“這頭已經確認是妖族身份的畜生,在被黃庭追上之前,曾經公開揚言,以後大瀆沿途,只要哪裡有塵土飛揚,就會吃他一記符籙。”
陳平安問道:“這頭妖族是那種精通遁法、擅長逃命的上五境符籙修士?”
崔東山搖頭道:“聽黃庭說,好像只是個元嬰境。但是確實精通五行遁法,一手符籙,更是層出不窮,被這傢伙搭配著用,眼花繚亂。那場不足半刻鐘的追殺,黃庭其實出劍次數不少,可真正落在妖族身上的,卻只有那麼一劍,而那還是黃庭事後與我自稱是‘憑藉本能亂砍一劍碰碰運氣’。”
崔東山加重語氣道:“所以這頭妖族,極為擅長符籙。”
於玄開口問道:“崔宗主,有無符籙殘渣?”
崔東山從袖中摸出一隻小瓷罐,小心翼翼將符籙灰燼倒在桌上。
說實話,如果於玄不在山中,崔東山就只好請先生去請先生的先生再請於老神仙從璀璨星河“下凡”一趟了。
於玄抬了抬袖子,伸出手指捻動些許符紙殘渣,雙指輕輕搓了搓,驀然間一抖袖子,空中便出現了一點金光,然後由點成線,由線及面,一條條細微金光延伸開來,依次“生髮”出一張金色材質的完整符籙。
就在“成符”的剎那之間,那張符籙便要轟然炸開,宛如一張只等這一刻的“符中符”。
可惜這張符籙碰到了符籙於玄。
於玄早已同時畫符,用以拘押此符,出現無數條崩裂細痕的那張符籙,在空中飄晃不已,搖搖欲墜。
於玄凝視片刻,很快就得出一個好壞參半的結論,“不是任何一種被記錄在冊的大符,兩千二百餘條符線,糙是糙了點,但是意思不小,看得出來,極有可能是這頭妖族修士親手繪製的‘首創’,故而還在摸索過程當中,未能大成,否則哪怕我早有準備,以符鎮符,只說符膽處蘊藏道痕,肯定就被毀屍滅跡了,但是能夠畫出這道新符的修士,造詣極高,而且路子很野,奇思妙想,好幾個點子,稱得上是敢想前人所未想,不得不承認,這傢伙是好苗子,真是修行符籙的好苗子。它如果長久躲藏在桐葉洲,必然是個不小的隱患。”
於玄繼續說道:“黃庭猜測不錯,境界是元嬰境可能性最大,玉璞境的可能性,不能說全然沒有,但是可能性極小了。”
陳平安突然說道:“可不可能只是金丹境。”
於玄右手重新捻住那張符籙,左手掐指一算,片刻之後,終於支撐不住的那張舊符籙砰然碎裂,於玄點頭道:“真有可能,金丹元嬰,五五之間。”
崔東山揉著下巴,說道:“多半是金丹了。”
萬一被這頭妖族修士在逃亡途中躋身了元嬰,甚至是再順勢閉關一場,就變成了玉璞?
金丹尚且如此棘手,如果被對方再跨過一個大臺階,由地仙躋身上五境,後果不堪設想。
於玄問道:“崔宗主,就只有這些符籙殘渣?”
崔東山點頭道:“這還是黃庭碰運氣才找到的。”
於玄惋惜道:“可惜了。若是完整符籙,哪怕是剩下半張都好說,如今單憑符籙的些許殘渣,順藤摸瓜,找出一條確切線索,是痴心妄想了,連老夫都做不到。對方畫符的手腳很乾淨,好像一開始就防了一手。用了……好傢伙,還不止是一張替身符,以替身畫替身符,再畫符中符……這廝心眼真多,棘手,確實棘手。”
突然發現不少人都在看自己,陳平安氣笑道:“看我作甚,要看也是看周首席,這廝分明是學到了姜老宗主流竄犯案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