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四十五章 取金丹


  年輕劍修見了這一幕後,還來不及震驚,那老劍修便已經收了拳架,瀟灑站定,一手負後,抬手撫須而笑,沾沾自得道:“一身劍氣真無敵。”

  年輕劍修愣了半天,這一處戰場,已經空空蕩蕩,遠處一些個見機不妙的妖族,哪怕多是靈智未開,卻也知曉利害,紛紛繞路奔走去往別處。

  老劍修一眼掃過戰場,其中幾位境界不高的妖族修士,兵器物件都已連同身軀魂魄,一併粉碎,半點沒剩下,有些可惜了。

  下一次出手得稍微悠著點,蚊子腿也是肉。

  年輕劍修飛掠到老劍修身邊,“老前輩?”

  老劍修嗓音沙啞,撫須微笑道:“喊我劍仙前輩即可,我年紀不大,老這個字,當不起當不起。”.oγg

  年輕劍修錯愕無語。

  老劍修已經御劍遠遊,長劍貼地,飛快鑿陣,如魚遊曳水草中,只對那些妖族修士祭出飛劍,能殺便殺,能傷則傷。

  而且揀選出手的時機,恰到好處,不會耽誤劍氣長城的劍修出劍。

  年輕劍修瞥了眼那位“劍仙前輩”的身影與出劍,也瞧不出境界高低、修為深淺,便按下心中疑惑,持劍往南,趕赴下一處戰場。

  這一次出城廝殺,劍氣長城有六千餘位中五境劍修,聽上去數量極多,實則相較於千里戰場,依舊會是人人身陷妖族大軍的險峻境地,加上數量眾多的洞府、觀海境劍修,更多是為了砥礪劍鋒,熟悉戰場,必須兼顧殺妖與練劍兩事,就難免需要境界更高的同行劍修照顧一二,按照隱官一脈的規矩,這兩境劍修,先求活命,再求破境,最後才是追求殺妖更多,至於境界相對最高、殺力最大的地仙劍修,殺妖立功第一,護住洞府、觀海兩境劍修性命為第二。

  城頭有劍修鎮守,只要南北一線上不至於太過崩潰,不用擔心妖族繞過劍修,去往城頭。

  介於兩者之間的龍門境劍修,相對最為清爽直接,單獨一人,仗劍破陣殺妖也可,與同境好友成群結隊,亦是無妨,並無太多規矩拘束。

  在這期間,還有許多三三五五的劍修隊伍,比較特殊,是相互間飛劍的本命神通可以疊加的劍修,此次出城迎敵,爭取在沙場之上,飛劍配合嫻熟。為這撥劍修護陣的某位金丹、元嬰劍修,往往是庇護前者為第一要務,殺妖立功,反而在其次。一旦前者劍修的性命大道、飛劍受損,這些地仙劍修就要承擔極大責罰,若想以戰功彌補,屬於極其不划算的那種。

  一旦出城,隱官一脈制定出來的臨陣規矩,其實不多,所以每一條都格外讓劍修上心。

  老劍修路過一處遠離城頭的戰場,廝殺尤為慘烈。

  能夠將臨近城頭的妖族斬殺乾淨,一路往南方推進十數里,本身就說明了這撥劍修的殺力不小,殺心更大。

  只是時下那七位劍修,已經身陷重圍,妖族修士多達數十位,麾下兵馬更是數以千計,光是金丹“大妖”便有三頭之多。

  老劍修見著了兩位熟人,龍門境劍修任毅,金丹劍修溥瑜,都是當初大街上守三關的劍修,老劍修看了眼溥瑜,嘆了口氣,這傢伙還是那副額頭寫欠揍二字的扎眼裝扮。

  也虧得這位英俊公子哥不是自家人,不然早就被老劍修罵了個狗血淋頭,一襲白衣飄飄,在城池裡邊喝酒、與人切磋劍術也就罷了,到了戰場上,非要這麼顯露謫仙人風采,不妥當啊,那衣坊法袍又不收你半顆雪花錢,披上一件又如何,如果不是規定只能白給劍修一件,老劍修都能披上個七八件,再扛個七八把劍坊佩劍,這才趕赴戰場。

  這位讓人喊他“劍仙前輩”的老劍修,自然就是如今聲名狼藉的隱官大人了。

  在繼“買賣公道二掌櫃”,“一拳撂倒陳平安”之後,如今又多了個綽號,“見死不救真隱官”。

  城頭之上,先前隱官大人被叛變劍仙列戟“襲殺”之後。

  隱官一脈劍修遷往隱官一脈,隱官空懸多時,等到篆刻“隱官”二字的飛劍傳信城頭,其實劍氣長城的劍修,幾乎都已經心裡有數。畢竟在妖族祭出一條法寶洪流、以及蠻荒天下劍修問劍兩場大戰之中,城頭那道劍氣瀑布,期間變陣極多,擊殺元嬰妖族修士頗多,這些個路數,一連串過後,劍修們稍稍咀嚼,也就嚼出了那座酒鋪的滋味來。

  如果不是巔峰大妖仰止虐殺劍仙、隱官飛劍阻攔劍修相救一事,那位當了二掌櫃再當隱官的年輕外鄉人,如今在劍氣長城的名聲,其實已經從極差變作了極好。

  陳平安沒有著急出手,溥瑜作為金丹劍修,應該就是這撥年輕劍修的護陣劍師,而任毅身為戰場上來去隨意的龍門境,應該是想要與相熟的溥瑜聯手破陣,既有個照應,也能殺妖更多,因為溥瑜的本命飛劍“雨幕”,極具障眼法,飛劍幻化極多,戰場之上,很容易矇蔽對手,何況真假飛劍,轉換迅速,殺力也不算小。

  陳平安仔細看過了戰場,便更不著急,擺出了一副想要上前解圍又沒把握的姿態,還幾次繞路,截殺一些試圖繞過整座戰場,往北衝向城頭的妖族,畢竟妖族修士,只要能夠攀援城頭,便是一樁功勞,若是能夠登上城頭,又是一大功,哪怕最終身死,毫無斬獲,兩樁大小戰功,一樣會被蠻荒天下軍帳記錄在冊,封賞給部族或是嫡傳、親眷。

  陳平安盯住的,是一頭不起眼的妖族修士,不是對方洩露了大妖氣息,就只是一種直覺上的“礙眼”,以及那種小戰場上的勝券在握、進可攻退可守的生死無憂,卻有著絕對不合常理的必死之心,那頭暫時不知境界有多高的妖族修士,出手看似咋咋呼呼,不遺餘力,一件攻伐靈器耍得十分花俏,但是碰到了“老劍修”這位同道中人,也算它運氣不好。

  一位坐鎮戰場的金丹妖族修士,也覺得那個繞來繞去就是不近身的老劍修,十分礙眼,便讓三位麾下修士去探探虛實。

  陳平安在意的,不是那三位脫離戰場的妖族修士,甚至不是那個金丹“大妖”的指揮調度,一直就是那位深藏不露、極有可能在隱匿修為的妖族修士,所以愈發確定是這位,提醒了金丹妖族修士,來擺平自己這個小意外,免得壞了大事,例如絞殺溥瑜和任毅這兩位年輕天才。

  因為溥瑜和任毅畢竟境界不低,也完整參加過先前兩次攻守戰,如果他們真要舍了其餘年輕劍修性命不顧,是有極大希望撤出戰場的。

  溥瑜與任毅,是劍氣長城兩位毋庸置疑的年輕天才,不能因為他們所在小山頭,有那光彩奪目的齊狩、高野侯,便覺得溥瑜、任毅是什麼小人物。

  雖然董黑炭曾經私底下點評過守關兩劍修,對於境界低一層的任毅,反而是好話,說任毅是龍門境劍修裡邊,年紀小的,飛劍快的。反而對溥瑜評價不高,說成了金丹境裡邊最花架子的。但這種評價,是捉對廝殺、劍修問劍而言,是事實,卻並不全面。隱官一脈對溥瑜和本命飛劍的評價,極高,因為他的本命飛劍,在戰場上,有奇效,所以被評為丙等,論品秩,僅次於齊狩那把被隱官一脈評為“乙等”的本命飛劍“跳珠”,至於甲等,則是吳承霈的“甘霖”,另外乙等,還有嶽青的百丈泉、雲雀在天,婆娑洲劍仙元青蜀的本命飛劍,也在此列。許多劍仙的本命飛劍,殺力極大,反而在避暑行宮那邊等級不高。

  當然這種劃分,是隱官一脈劍修只考慮戰場,一種極其功利“市儈”的評點。

  既然確定了對方的真正後手,陳平安便不再猶豫,不再兜轉逛蕩,腳踩劍坊那把長劍,以正兒八經的劍修御劍,衝向那三位嘗試著一探虛實的妖族修士,御劍貼地畫出一個大弧,“老劍修”剛好躲過一道攻伐本命物的靈器流光,腳尖一點長劍,長劍繼續衝向前方一頭妖族修士,腳下那把劍坊制式長劍,去勢快宛一把飛劍。

  老劍修自己則已經離開長劍,祭出那“一把”被命名為“賬簿”的本命飛劍,針對另外一頭妖族觀海境修士,飛劍洞穿對方頭顱,伸手“扶住”屍體,防止對方炸開本命竅穴,順手牽羊,扯下對方腰間一件銅鈴鐺,收入袖中,再扯住斃命了的妖族修士身軀,砸向第三位妖族修士的一道絢爛術法。

  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好一個唯手熟爾。

  伸手一抓,將那劍坊長劍駕馭返回,一步踏出,踩在長劍之上,舍了兩位境界不高的妖族修士不去管,直奔那頭躲躲藏藏的死士大妖,腳尖一點,避開幾道術法和攻伐靈器轟砸,將那衣坊長劍一腳踩入地面,整個人高高躍起,雙指掐訣,那把賬簿飛劍,如那溥瑜“雨幕”如出一轍,瞬間分出十數把,只是不同飛劍之上,劍氣劍意各有厚薄,劍尖直指那頭死士妖族,轉瞬即逝。

  陳平安以心聲提醒溥瑜和任毅,嗓音蒼老沙啞,“別貪戰功,小心埋伏。”

  那位一場廝殺下來,看似撐死不過了是觀海境的妖族修士,眼見著躲藏無用,搖身一變,不但成了劍修,最少也該是一位金丹瓶頸劍修。

  眉心處劍光一閃,本命飛劍,神通玄妙,金光點點,漂浮不定,剛好護住了周身,一陣清脆響聲過後,竟是全部擊退了劍氣長城那位不知名老劍修的十數把飛劍。

  這頭藏頭藏尾的死士妖族劍修,同樣以心聲提醒三位金丹妖族:“金丹劍修起步,飛劍古怪,把把飛劍皆真,與那溥瑜‘雨幕’飛劍還不一樣。你們不用留力了,爭取殺任毅、傷溥瑜,好引誘此人滯留於此,我們再將其圍困斬殺。”

  這頭劍修妖族,本命飛劍散發出來的一點點金光迅速聚攏,最終凝聚為一小粒,光彩愈發璀璨,一線直去,取敵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