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五千甲圍山(第2頁)

  那名女修起身離去,一掠而去。

  還留下一位繼續為祖師煮茶的女修,到底是修道小成的仙家女子,肌膚勝雪。

  這位元嬰地仙寂靜而坐,眼神淡漠道:“功虧一簣。”

  由於數目極其稀少,陳平安腰間那塊太平山的祖師堂玉牌,本就只在山上大一些的仙家府邸之間流傳。

  不過尋常地仙,無論是金丹還是元嬰,肯定大多知曉內幕。

  畢竟那個女冠黃庭,早年讓好些門派吃足了苦頭,只是這一甲子才沒了動靜,不知是在閉關破境,還是被祖師爺約束在太平山中。

  這會兒去招惹那座太平山,比往常挑釁桐葉宗和玉圭宗還要失心瘋。

  杜含靈亦是不敢。

  再者他本就只是與申國公府以及高適真幕後大佬,做了一樁錦上添花的小買賣,殺了最好,不殺陳平安,也沒關係,不會妨礙他們金頂山的大局謀劃。

  只不過高適真那邊可能就要跳腳罵娘了。

  但是於他金頂觀和杜含靈又算什麼?

  人間事小,帝王將相又能大到哪裡去。

  這位元嬰地仙想了想,時勢大亂,金頂觀的一些棋子都已在各處落地生根,那他也該試試看再登高一步,不然當下的境界,仍是不夠看。

  至於高適真會不會喪心病狂地追殺那個年輕人,就與早早抽身離開的金頂觀無關了。

  “祖師爺,我要不要暗中提醒一聲陳平安?”

  年輕女修輕聲詢問,只是很快就自己否定了,“畫蛇添足,過猶不及。”

  杜含靈笑著搖頭,“不是不可,只是火候未到。而且就算當這個好人,也是邵淵然,不能是你。”

  女修眉眼帶笑,“祖師爺英明。”

  杜含靈一笑置之。

  ————

  不用陳平安自己說,姚鎮就給陳平安拿到了一幅大泉北境堪輿圖,以及兩幅更加詳細的州郡形勢圖,使得去往天闕峰的大致路線,陳平安早已心中有數。

  一行人出了官道,走在一條黃泥路上。

  裴錢額頭上貼著一張黃紙符籙,手持行山杖,走路如風。

  裴錢閒來無事,“老魏,你吃撐了後,會不會放臭屁?”

  魏羨不理睬。

  裴錢便去煩別人,“小白,怎麼沒見過你拉屎呢?你這樣不好,都憋在肚子裡頭。”

  盧白象啞然。

  裴錢跑到最後邊的隋右邊身旁,揚起腦袋,一臉諂媚道:“隋姐姐,你會不會飛啊?我經常聽天橋下的說書先生講故事,說神仙們不但會飛簷走壁,還會撒豆成兵,騰雲駕霧,那老頭兒騙酒喝呢,我才不信他,但是我信隋姐姐你啊,我可是見過有人踩在劍上飛的,隋姐姐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也會吧?我長大後,要是能有隋姐姐一半漂亮,就開心死嘍。”

  隋右邊對於這個小馬屁精,呵呵一笑。

  裴錢最後回到陳平安身邊,莫名感慨道:“我以前在家鄉,總覺得如果吃土能吃飽,還吃不死人,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陳平安說道:“我在書上看到,在這桐葉洲北邊,有一座山,那邊的觀音土,真的可以當飯吃。”

  裴錢滿臉震驚,“泥土真能當飯吃?!那我們要不要去背一籮筐?”

  陳平安搖頭道:“不順路。”

  裴錢的腦子裡,總是會有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她會很認真詢問陳平安有沒有覺得每一棟屋子,每一棵樹,都像一個人?

  她的理由是窗戶就像是屋子的眼睛,大門是屋子的嘴巴。葉子是大樹的衣裳。

  陳平安反問那為什麼冬天那麼冷,樹木反而不穿衣服,夏天那麼熱,穿那麼多?

  是哦。

  裴錢撓撓頭,覺得果然陳平安讀書多,更有道理一些。

  這一路,除了裴錢偶爾瞎扯,其實陳平安和四人幾乎沒有什麼話語交流。

  說來不可思議,當下這徒步五人,竟然是藕花福地歷史上的五位“天下第一”。

  陳平安行走之時,一直在反覆咀嚼玉簡上那篇煉化口訣。

  這天行走山林青石板路上,朱斂輕聲詢問道:“少爺,怎麼說?”

  盧白象三人腳步如常,卻都已同時察覺到異樣。

  陳平安說道:“不急。”

  此次北上,刻意繞開了大泉北方邊軍的一部分轄境地界,多走山路。

  但是今天終於有人洩露了馬腳,只是來自何方勢力,是邊境偶遇,忌憚五人,所以必須來此查看,還是早有預謀,就是衝著陳平安而來,暫時不好說。

  這天黃昏裡,細雨綿綿,山路難行,在人煙罕至的荒郊野嶺,遇上了一座廢棄多年的破廟,裴錢樂開懷,總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了,她的靴子和褲管沾滿了泥濘,每次抬腳都像是提起好幾斤重,哪怕撐著那把油紙傘,可斜風歪雨的,還是讓她的頭髮黏糊在額頭上,十分難受。

  陳平安讓裴錢停下,取出一張陽氣挑燈符,捻在指間,率先走入空蕩蕩的破廟,符籙並無點燃,這才讓廟門外的裴錢進來。

  市井老話說墳地可睡,破廟別進。

  是有道理的,除了容易有謀財害命的劫匪流寇駐紮,破敗荒廢的廟宇道觀,神祇消散後,更容易招來四處飄蕩的鬼魅陰物,在此盤踞,淪為藏汙納垢的陰煞之地,蠱惑禍害過路的借宿人。在寶瓶洲與張山峰徐遠霞同行時,就曾經遇上一頭小狐狸精,只不過像那頭心善狐魅的山澤妖魔,終究是少數,更多還是覬覦活人肉身、仇視路人一身陽氣的兇鬼惡煞。

  破廟內神臺都倒塌了,泥塑神像也不知所蹤,樑上大大小小的蛛網。

  朱斂撿了些零碎枯枝,仍是不夠點燃一堆篝火,只得去外邊拾取、劈砍了些浸溼的樹木,花了不少時間才燒起火堆。

  裴錢進了破廟後,立即又有了藉口,跟陳平安討要一張符籙貼在額頭,說是她膽兒小,要靠符籙驅邪哩。

  如今只有抄寫完了五百字的聖賢文章,她才能夠借張符籙貼在額頭上顯擺。

  陳平安要她用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寫五百字,裴錢苦著臉說那她就不貼符籙了,今兒太累,能不能下次再抄書。

  看著滿身泥濘模樣悽慘的黑炭小丫頭,陳平安點了點頭,裴錢如獲大赦,湊到陳平安身邊,詢問能不能瞅幾眼姚近之送她的那多寶格小木匣。

  本就是她的東西,只是一直放在陳平安的竹箱裡頭。

  陳平安讓她自己去竹箱拿,裴錢小心翼翼取出做工精美的多寶盒,坐在陳平安身邊,卻背對著魏羨四人,盒子裡頭的寶貝們,看也不給他們看一眼。

  這份摳門小氣,估計是很難擰過來了。

  而且陳平安似乎也沒有刻意在這件事上,為難裴錢。

  朱斂之前故意逗弄裴錢,將那根誰都碰不得的行山杖藏了起來,裴錢差點跟他拼命。

  多寶盒分出大小不一的九個格子。

  除了小巧玲瓏、木紋細膩的木雕靈芝,以及那幾枚前朝的孤品名泉,還有一塊包漿厚重的道家令牌,雕刻有道教的靈官神像,赤面髯須,金甲紅袍,眉心開有一枚天眼,形象威武生動。這塊棗紅令牌極小,應該是大戶人家從道觀請回的物品,讓家中晚輩懸佩,希望能夠為孩子驅邪護身。

  其餘多是秀氣精美的女子裝飾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