鵷扶君 作品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生一死渾閒事
此時。
赫然有一道悠長星煙不知從何處兀得沖天而起,迎了上來。
這煙光氣勢磅礴,迷離惝恍,如是一掛從銀漢深處流瀉而下斑斕星流,轟轟然滾落進了塵世。
其光色之迷離,蕩人心魄——
而於星煙之中,正站著兩個高大道人。
一個是羽衣星冠,色如童子。
另一個是九宮衣服,三柳長髯。
“公輸兄弟……爾等為何而來?”
米景世一見得來人,身軀便不由自主微微繃緊,面容變色,冷聲低喝道。
羽衣星冠的是公輸育,九宮衣服的喚作公輸隆,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產下的一母同胞。
這兩兄弟天生神異,出生時其母便夢有兩日入懷,祥光照室,異香經宿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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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誕下後。
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敏敦,成而聰明。
更兼身雄力大,腰闊膀開,凡俗世間的十八般武藝,不學自高。
不過三歲幼童年紀,便已生長得有成人高壯。
常入山林間力博虎豹猛獸,屢屢得其皮肉而還,將養父母,未曾空手而歸。
鄉鄰國人,皆嗟嘆神異。
而縣邑無論遠近,悉往觀之,百姓觀看如堵。
後一位玉宸派長老偶雲遊於此,見公輸兄弟根骨清奇,便將這二人引薦入了四大下院。
此舉恰是縱虎入山林,使龍游大海,自此公輸兄弟一飛沖天,前程再無可限量……
同為玄教殿中的長老。
米景世自然是知曉這兩兄弟威名的。
別的不論,單說是修為道行。
他而今不過僅是個元神三重的老修。
而那兩兄弟,卻早已臻至了返虛境界,聽說更是隻要心念彈動,便隨時可邁越過關障,晉升至另一番全新天地。
而至於這兩人為何還滯留於返虛層次不做動作。
其緣由。
也無非是畏懼三災利害,想於返虛境界再積攢些功行,煉就出幾門上乘神通來,再行渡劫之事。
屆時待得一應齊整了,才好方便去窺知純陽道果……
此刻。
見米景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公輸兄弟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
“米師兄何必這般作態?我等是友非敵矣!”
“……賢兄弟所言何意?”
米景世雖聽了這言語,卻並不敢鬆懈心神。
哪怕敵我實力相差懸殊,亦是在心中默默盤算時機,希冀能夠尋出破局的法門。
“謝守元,謝大真君……此人乃高門世族出身,又是在派中一路浴血拼殺上來的,城府何其深重呵?”
公輸育對米景世的警惕並不以為意,只微微一笑。
他抬手掐個法印,霎時斂了一應響動,也讓幾人的身形如曬乾的水漬般漸漸隱沒虛空,不見蹤形。
做完這一切,他才開口言道:“此人一旦動手,便是個雷霆萬鈞之勢,後發先至,神出鬼沒!哪會給你騰出手來阻抗的功夫?”
公輸隆隨之接口道:
“早在孫長老與你相商時候,便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執事,帶著班搬山力士,去了那陳珩的囚室中。”
“……什麼?自陳珩出事後,我便一直在玄教殿做值守,就是為了防備此遭!爾等所言的,我怎分毫不知曉?!”
米景世聞言心中突得一跳。
他於袖管中的雙手一顫,便真個是有些大驚失色了。
“謝應元有一樁法寶,名為‘披霞障’,乃是長右謝氏家傳的族器,其可遮人眼目,惑幻五識。那幾個管事攜著此寶殺來,米師兄你並不知曉,亦實屬是在常理中。”
公輸育微微搖頭,笑言道。
而米景世見他語聲雖然和藹可親,甚是客氣有禮,實則卻是存著一番輕視自己道行的意思。
但偏生。
這話語裡內蘊的意思。
便連公輸育亦不是有意為之,只是當做常理一般。
平平視之,隨口說出……
米景世苦笑一聲,用手沉默一捋花白長鬚,壓了心中翻騰情緒,緩了片刻,才開口言道:
“既然都似這般來做言語了,看來爾等的確是友非敵?”
公輸育和公輸隆轉頭,相視一笑,道:
“我等不是早已言說了麼?是師兄疑心太重,還非得要辯解一番,才能相信,倒實是老成持重之舉了!”
米景世搖搖頭,道:
“那陳珩應當無恙罷?”
“有我等出手,自然無恙,那幾個執事還未帶著搬山力士們入谷,便已被擒拿了。”
公輸育朝公輸隆使了個眼色。
公輸隆頃時會意。
他嘿然一笑,五指箕張,將手輕輕一攤。
但見他掌中有山有水,風景渺綿,走獸、飛禽棲居其中,更有無數金玉礦藏。
草木生焉。眾木立焉——
於公輸隆掌中,赫然是一方甚為寬廣的小天地。
裡內五行有序,四時有分,天圓地方,本乎陰陽。
而米景世定目細細觀去。
但見一處湖中小島上,正七仰八叉躺倒著幾個身穿執事服樣的道人。
至於那一班足有百丈高的搬山力士,則是被一根根細小金鎖,吊拿在天中,兩眼翻白,同樣昏厥不醒。
米景世直到見了這一幕,才算是真正放下了一顆心,將渾身氣機重新撫靜。
“你……”
他張了張嘴,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言語為好。
半晌後,才嘆道:
“賢兄弟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偶在雲中,才或露一鱗半爪,怎會忽得插手這等事務,恕老朽愚鈍,我著實是不明。”
“陳珩同陳蔚亦是一樣的出身,是道子必要看顧的人,救下他,便等若是道子結下了交情,何樂而不為之呢?”公輸育拍手笑道。
“再且,首陽山的謝真君終是世族的出身,若無意外的話,獨轄一方別府道統,於他而言已是極致,再升無可升。”
公輸隆同樣笑道:“兩弊相衡取其輕,兩利相衡取其重,是得罪道子?還是要得罪世族出身的謝真君?我等心中自有考量!”
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且甚是誠懇,彷彿出於真心。
但米景世聽在耳中,卻只是於暗中微微一哂,並不相信。
若依常理而論,倒的確是如此了。
一個道子。
一個派外別府的府主。
要在這二者做權衡,哪怕僅是稍一猶豫,亦是蠢得過分了。
別府府主至多不過是派中有些法力的上真罷,雖佔有權位,卻還要受派中所掣肘、節制。
但道子——
卻是玉宸派未來的掌門人選、周行殿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