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作品
第49章 奧丁的陰影 3
第49章奧丁的陰影(3)
路明非在沙堤上漫無邊際地走著,不少女孩對他投來好奇的目光,畢竟他造型拉風,嘴裡卻叼著一根麥芽糖。
他很清楚芬格爾和諾諾為什麼忽然鬥起嘴來,這轉移話題的手段也太簡單粗暴了,他不是對這件事沒興趣了,而是被更大的恐懼包圍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彭羅斯階梯上的奧丁和那支象徵宿命的矛,跟這些比起來,他是不是精神病患者並不重要。
路鳴澤說覺者是最孤獨的,因為他們早就知道結果,卻不得不忍受事情的過程,他凝視著諾諾那張日漸清瘦的小臉,忽然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只有他知道倒計時已經開始,諾諾會以幾乎確定的方式失去生命,她的所有元氣和所有努力都會在那支矛出手的瞬間化為烏有,在小魔鬼的多元宇宙論裡,某個人的存在就像是一張被寫廢的稿紙,隨時可以丟掉,甚至不需要鋪墊前因後果。
他原本以為高架路上的一切只是一場夢,現在他非常希望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好了,就像溺水的人忽然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了,那是死裡逃生的開心。芬格爾和諾諾都不理解他夜裡忽然醒來的時候,為什麼會失態地抱住諾諾說你沒事就好了,因為整夜他都反覆夢見跟諾諾開車走在那道彭羅斯階梯上,一遍遍地被後方襲來的昆古尼爾追上。
但他無法在現實裡醒來,也不敢跟諾諾和芬格爾分享這個秘密,不會有人相信他,而且會導致更大的混亂。
他停下腳步,眺望著河燈浮動的潟湖,莫名其妙地想起當年自己在山頂的冷泉邊陪諾諾過的那個生日,當他知道那天是諾諾的生日自己卻沒有拿得出手的生日禮物時,他的手在口袋裡摸到了一張紙巾,他想把那張紙巾折成一條小船,在上面寫幾句祝福的話,把它輕輕地推向諾諾。他的人生本該像一隻紙船那麼單薄,可諾諾把它放進了驚濤駭浪,穿越驚濤駭浪之後,他居然有了鉅艦的形狀。
“叫你出來喝酒,你卻跑來看河燈,這不是女孩玩的麼?”背後傳來清冷的聲調,“她們放這種小船,是祈福麼?”
路明非轉過身來,諾諾正雙手抱懷,歪著腦袋看他,嘴裡也叼著一根麥芽糖。
“我們這邊的說法,說是把願望寫在河燈上,伱的河燈飄得越遠,你的願望越是有機會成真。”
路明非只說了一半的真話,女孩們在河燈上寫的多半是意中人的名字,這東西只有女孩玩,可能是河燈起起伏伏,就像她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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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也給你買個河燈,上面寫上你的心願啊?找到楚子航什麼的,還是你真正想找到的,其實是你自己。”諾諾來到路明非身邊,跟他並肩眺望湖面,“有必要把自己的願望寄託在一隻紙船上麼?你要真想紙船平安到湖對面,你自己舉著紙船游過去不就好了麼?”
忽然起風了,河燈一片片地被波浪掀翻,沙堤上放燈的女孩站起身來,懊惱地嘆氣。
路明非扭頭看了她一眼,不愧是紅髮巫女,“找到自己”這話說到了他心坎裡。
“我在網上看過一本小說,說一個傢伙在大城市裡打工,日子過得挺苦的,他每次覺得過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實在不行就回老家吧,在老家那邊總能混個輕鬆的工作。他覺得自己最開心的時光就是中學的時候,他有個死黨,兩個人互相抄作業,一起對班上的女孩品頭論足,一起去網吧打遊戲,然後湊錢去吃某一家的牛肉麵。還有一個女孩跟他住得很近,鵝蛋臉長頭髮,是他們班的班花,兩個人上學放學經常會遇到,有時候談天說地,有時候一聲不吭地走很久很久,他覺得那個女孩是喜歡自己的,他也是喜歡那個女孩的,當初就是太膽小了,不敢表白。”路明非輕聲說,“故事有點長,你有耐心聽我說麼?”
諾諾扶額:“作家如今是個傳染病了麼?是你傳染了芬格爾?還是芬格爾傳染了你?好吧你繼續!”
“有一天他終於跟上司大吵了一架,於是遞交了辭職申請,退掉了租的房子,揹著包回了老家。他回去的時候滿心輕鬆,以為當年的死黨一定要高興得不行會請他去小飯館裡吃飯,如果當初的女孩還沒男朋友他就果斷去追,如果她已經結婚嫁人,他也要去送個紅包,告訴她自己是喜歡過她的。但他的死黨接到電話之後並沒來車站接他,說自己得加班,加完班再看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倒是女孩聽說他回來拎了一些水果來他家看他。他發現女孩的長相很普通,駝背,還有很多的小雀斑,他去翻高中的畢業照,班上有的是比她漂亮的女孩。然後他等死黨的電話一直等到凌晨兩點,手機也沒響,這時候死黨卻在朋友圈裡曬了和其他朋友喝酒的照片,大概是喝多了忘記屏蔽他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並沒有過什麼自在的中學時光,那時候他們學校每天晚上都上晚自習,模考卷子一套接著一套,也就沒什麼時間去網吧裡玩遊戲,他沒有什麼朋友,所謂的死黨只是一個跟誰都能玩到一起的男孩,不怎麼拒絕他,他以為那是他的死黨,死黨卻覺得他只是個普通朋友。女孩是有些喜歡他的,但她不是班花,而且跟他一樣不善於跟人交流,他們經常默默地一起走過的路,路邊也沒有池塘和草地,而是長著很多歪脖樹的荒地,他記得的過去是他自己美化過的,他用那個並不存在的理想鄉安慰在大城市打工的自己。”路明非說,“我們是不是都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裡?從我們用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我們每個人都不客觀。”
諾諾冷冷地瞥了路明非一眼:“你很煩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問題我在地窖裡就回答你了啊!你怎麼還糾結?”
“我……我沒跟你說過這些吧?”路明非傷春悲秋的心情瞬間落潮,“其實……其實這個故事是我剛剛想出來的,沒好意思跟你說是我想出來的,就說是在網上看的……”
“我當時問你說我有沒有變醜,你說沒有,是不是?”諾諾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拍胸脯,她的身高穿了高跟靴子之後跟路明非恰好平齊,這個姿勢顯得非常兄弟,“你師姐是不是真的?顏值能不能打?我去放映廳救你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拜託!你可是被法拉利、直升飛機、國際航班一路送來卡塞爾學院的!你的過去不是什麼夢!你從仕蘭中學的太子到卡塞爾學院的太子,一直都是萬人迷,你有資格低落麼?河燈能決定你這種人的命運麼?你就是死也得天譴之劍親自出馬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