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非 作品
第 78 章 金絲雀為何這樣?
蘇知的聲音不大。
或許是在顧慮怕門外的人聽到動靜,這句話說出來連和謝疑平時說話的音量都比不上,更不用說和他吵架時倔強尖銳的模樣了。
比起那些時刻,這句輕聲的問話顯得平和柔軟得過分。
甚至很難稱得上一句質問。
用困惑的低語來形容似乎更準確一些。
但謝疑的動作卻因為這輕輕的一句話,驀地頓住了。
他唇角停在蘇知臉側的位置,聞到他身上淡淡的一點柔軟的香氣。
蘇知的身上染上了他的氣息,薄荷味的遮擋力很強,但他依舊能從複雜的氣味中分辨出蘇知本身自帶的味道。
正如在人海中他能一眼分辨出蘇知的背影。
有些人,天生在他眼中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世界是灰白線條,只有一個人周身是彩色輪廓描邊,當他走入視線能捕捉到的範圍內,沒有人能忽視。
記住網址
像一塊寶石。
波光嶙峋,熠熠生輝,即使帶著尖銳的稜角,也無法阻止貪婪的野心家想要收藏他的決心。
謝疑莫名想起前幾天。
他下班途中接到阿姨的電話,說蘇知一整天不好好吃飯沒精打采,於是中途急匆匆接了醫生趕回家,將因為胃痛發熱的蘇知從被褥中抱出來。
那時候蘇知仰著臉,臉頰泛著熱氣,不知道是不是做夢還沒醒,看著他的眼神專注又遊離。
軟聲問他,為什麼不給我做飯啊,謝疑。
聲音也是輕輕的,微啞發澀,含著一層水霧,像是夢中的囈語。
好像有點委屈似的。
但他卻並不是在撒嬌。
委屈、撒嬌的人總是期望別人來安慰。
他們的動作神態中總是帶著希望得到回應和安撫的部分,即使不自覺,即使自己也不願意承認。
但蘇知並不是那樣。
即使說著疑似示弱的話,但給人的感覺也更像是自言自語。
他並不期望得到一個回答,哪怕“欺負”他的人就在他眼前,哪怕正在和他對話,他也並沒有尋求回答的舉動。
也並不是失望。
僅僅是平靜。
平靜得像是在過往內心靜默地無數次向幻影詢問得不到回答後,已經習慣成自然的那種平靜。
即使真的有一天把心底的困惑說了出來,也不再期望會得到回答了。
謝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蘇知不再是一塊尖銳刺人的寶石,他的稜角被一些他不知道的東西撫平了,經過漫長的打磨後,軟化成一捧流動的沙礫。
仍然很美麗,即使變成沙礫也是流光溢彩的,看起來似乎變得柔軟了,更好掌控。
似乎應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但寶石即使硌手,將他的掌心劃出鮮血淋漓的痕跡,仍舊可以強行握住。
沙礫看起來柔軟可欺,卻會從指間溜走。
越用力溜得越快,越想握緊越一無所有。
……
蘇知說完那句話,眼睛就自然地從謝疑臉上移開了。
越過他的肩膀去看落地窗的方向。
快下班了,夏天的白天結束得晚,五六點鐘的時間天空仍然是藍色,但染上了些灰色的底調,太陽的熱度也不似正午毒辣。
頗有些懶洋洋的意味。
金黃的餘暉打在透明度極高的玻璃上,光透進來了,熱度卻被透明的玻璃隔絕,攔在外面。
好像個滲透到一半的靈魂。
謝疑的唇停在距離蘇知臉頰極近的一個距離,肉眼看上去甚至會覺得他已經吻了上去。
但他只是很近很近地貼近著。
近到唇瓣可以感知到蘇知臉頰上細小的桃絨般的絨毛,隨著呼吸起伏,磨蹭得他下唇有一點發癢。
謝疑想。
這幾天感知到的蘇知的變化並不是錯覺。
他的小鳥確實不知為何有所改變。
蘇知不再像以往那樣大吵大鬧,生氣了就報復心極強地立刻找回場子,能和他在別墅客廳的地毯上很較勁地打上半個小時。
打得身上覆上一層薄汗,氣喘吁吁,仍舊倔強地不肯先服軟。
即使打不過,他也在很有活力地展示著自己尖銳的部分。
像只兇悍的小刺蝟豎起自己的軟刺,如同稚嫩的小鳥用尚未尖利的喙認真地啄人。
如今,他變得“懶”了許多。
看起來好像是溫馴了。
但謝疑卻覺得這樣的蘇知讓他更難下手。
表面上卸下了尖刺,但說不定是轉而在心中偷偷的記仇。
看著不明顯,卻可以慢慢記上很久,冷不丁什麼時候就掏出來看一看,跟複習功課似的。
等到他心底的賬本積累到一定厚度,也就徹底沒有再靠近他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