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三十七章 每天都有美好的事情在發生

    在會試中額外增設五十個算學進士,也是暴力的一種,朱翊鈞沒有以出身區分眷錄進士,但是他以算學成績,進行了額外的增補,目的就是掘儒家的根,挑戰儒學士對權力和文化上的壟斷,禮部選擇了順從,內閣選擇了同意,大明廷臣沒有反對意見。
 


    這件事到這裡,就已經勢不可擋了。
 


    本來,進士就是天子門生,對於儒學士而言,他們要麼把君師一體分開討論;要麼選擇,這種倒反天罡的科舉不考也罷!要麼選擇默默忍受,在儒學士這一道,卷不過別人,就去另外一個賽道算學,去卷。
 


    不考科舉是不可能,就算是國初南北榜案,皇帝下令重考,大明的學子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皇帝野蠻粗暴的干涉科舉也算是祖宗成法了,畢竟讀一輩子書,不就是為了,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當真是貨與帝王家嗎?其實從科舉制度來看,自隋唐以後,這無論哪家當皇帝,不都得科舉取士嗎?誠然天下是你老朱家的,但權力的掌控在儒學士的手中,君臣矛盾是自有天下這個概念後就普遍存在的矛盾。
 


    朝臣們對此事一言不發,是因為…皇帝賄賂了朝臣,一次拿出了700萬銀來修建京師到開封的馳道!
 


    幹過工程的都清楚,這一個造價昂貴的大型工程裡,到底有多少油水可以撈!
 


    大明從興文匽武大勢以來,就一直在反反覆覆的進行鼎建,長城、邊方營堡、深入虜地的孤城、反覆修繕的城牆,反反覆覆修建的工程,都是一本本永遠無法盤清楚的爛賬,所有人都可以瓜分這個盛宴!
 


    從京堂到開封,沿途所有人上到地方官,下到窮民苦力,都可以在裡面獲得一些利益,大明流民遍地,正常人誰也不想顛沛流離,有活幹,能吃飯,就是流民最想要的。
 


    七百萬銀,十四個隆慶皇陵了!足夠收買所有朝臣們閉嘴了。
 


    萬曆十一年的科舉終於向著儒學士的根本,科舉動手了,朝臣們選擇了閉嘴的同時,國子監的太學生直接炸了鍋,和當初海事學堂擴招一樣,鬧得沸沸湯湯。
 


    當初海事學堂鬧得很兇,申時行把人叫過去罵了一頓,仍然一意孤行,最後的關頭,還是舟師們還是慫了,因為再不上船,大明水師的舟師就到了,到那時候誰叫囂誰就永遠失去了上船的資格。
 


    擴大名額是好事,但在他們不擅長的領域擴大名額,就是大大的壞事了。
 


    這是破壞祖宗成法,這麼多年了,科舉取士都沒變過!現在突然額外增設,絕對是有黑幕!是為了給某些達官顯貴的子嗣們大開方便之門!
 


    即便是有太學生聲嘶力竭的高呼:大明收復河套設立綏遠,而後又經營遼東再設行省,一十三省變成一十五省,大明需要更多的進士,哪怕是算學進士,也能幫大明繪測、開礦、審計等等,但廩生這個年紀,很容易受到蠱惑挑撥,一時間群情激憤,頗有一種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的氣氛在醞釀。
 


    這種氣氛讓人感到不安,朱翊鈞對國子監的儒學士聚嘯之事,非常的擔憂。
 


    「擺駕彝倫堂,朕倒是要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朱翊鈞看著緹騎的奏聞,立刻一拍桌子決定親自前往,他倒是要看看,這些個國子監的太學生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明理堂和率性堂,是國子監內的兩個‘上舍",算學能考到八十分以上才能進明理堂,而明理堂可以考皇家格物院,或者前往皇家理工學院任教,而修道、誠心、旁通三堂是中舍,而正義、崇業、廣業、度數是下舍。
 


    度數堂、旁通堂、明理堂,就是國子監的三級算學學堂。
 


    朱翊鈞早在萬曆二年就設立了明理堂,就是為了培養算學人才,後來明理堂裡大部分的人都進了戶部,做了審計會  計,成為了大明皇家審計局的專員,專門幫國帑、稽稅院核算賬目,朱翊鈞鼓勵算學,是言傳身教的鼓勵,他自己就會定期前往彝倫堂,明理堂,查看學子們算學學業。
 


    大明對算力的需求是極為旺盛的,繪測、審計、稽稅,沒有算學人才,一樣都做不到。
 


    科舉增設額員,這是早有預兆之事,算學,天地人三才之總經綸,是格物分科治學的立根之本,萬曆維新已經十一年了,明理堂都設立十年了,現在想起來鬧了?
 


    朱翊鈞打算親自會會這幫國子監的廩生,也不幹什麼,當面聊聊。
 


    馮保低聲問道:「陛下,要不要點三千緹騎隨扈?臣的意思是,維護秩序,那亂糟糟的場面,實在是有誤聖聽。」
 


    馮保其實不贊同陛下前往國子監,國子監廩生們,都還在上學,不諳世事,也最容易受人挑撥,群情激奮下做出什麼,那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點三千緹騎隨扈,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了。
 


    三千緹騎的軍備,別說國子監了,從西直門打到東直門再打回西直門都夠用了。
 


    「臣以為應當如此。」趙夢祐趕忙俯首說道:「陛下,要不把駱思恭從全楚會館叫回來?」
 


    在保護皇帝這件事上,趙夢祐不相信同樣是陪練的兒子趙貞元,當然趙夢祐連自己都不怎麼信,真的面對生死危機的時候,人在那短短一瞬間的權衡,就會讓唯一關鍵的保護時刻,從指間劃過。
 


    但趙夢祐信任駱思恭,這個驢一樣的犟種,保護皇帝足夠用了。
 


    士人必怒,伏屍二人,血濺五步,刺王殺駕不需要那麼多的設計和心思,只需要在關鍵時刻,打出那發火銃就足夠了,當場腦洞大開,心花怒放。
 


    「朕怎麼覺得你們學會賤儒那套勸諫的辦法啊?」朱翊鈞眉頭一皺說道:「就是不想讓朕去,提出一個無法接受的建議來,進而不去國子監?」
 


    朱翊鈞敏銳的察覺到了馮保和趙夢祐本來的目的。
 


    「是的,陛下,臣不想陛下前往,讓海總憲去一趟吧,臣以為海總憲最為合適。」馮保也直接了當的承認了,自己提議三千緹騎,就是不想讓陛下前往。
 


    「陛下,這矛盾剛剛稍稍掀起一點點的波瀾,陛下就親自出面,若是矛盾激化,就只能疲於應對了。」馮保十分坦誠的表明了,陛下這個時候前往不明智。
 


    鬥爭也是要講藝術的,陛下是本陣營裡最高價值目標,輕易出擊,很危險,而且即便是沒什麼危險,矛盾進一步升級,拿什麼應對?
 


    馮保拿出的辦法其實總體而言就是拖字訣,大事拖小,小事化了,現在國子監的廩生鬧得正歡,就讓他們鬧一鬧,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先派骨鯁正臣海瑞去了解情況,再派大明聚斂佞臣王崇古,再派帝師太傅元輔先生,再派內官代表皇帝前往,恩威並重,到了這一步,陛下再作為最後的主角登場。
 


    這是鬥爭中的漸進性。
 


    馮保把自己的應對計劃說了說,俯首說道:「國朝養士,養著大臣,不就是在矛盾激化的時候用的嗎?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有理,下章都察院,讓海瑞去一趟,順便把沈鯉叫上。」朱翊鈞點頭說道,准許了馮保的規劃。
 


    沈鯉的名聲極好,作為高拱同鄉,又是嘉靖四十四年的進士,怎麼看都該是高拱的門下,但沈鯉有骨鯁之氣,勇敢的對座師制說不,當然他也捱了鐵拳,結結實實的修了幾年的黃河大堤就是了,沈鯉不阿諛奉承、不趨炎附勢、不攀龍附鳳,甚至連皇帝都敢頂撞,在士林裡的名望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