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八十章 君子之惡,小惡為大惡(第2頁)

    君子之惡,小惡為大惡。

    張居正的君子之惡,其實已經是大不敬了,因為在前三惡裡,包括了當時的世宗皇帝,而第四惡,講出來,必然要討論世宗皇帝是否也在縱容這件事的發生,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張居正只能說克終之難,不能說世宗皇帝為惡,這不符合為尊者諱的禮法,同樣不是為臣之道。

    但是張居正很清楚,陛下能夠想明白。

    在國失大道,所有人都是罪人。

    “這這這…”對於王夭灼這個十七歲的小-->>
                                         
丫頭而言,即便是貴為皇后,陛下今天講的這些,還是讓她慌亂不已。

    “你聽聞先生講的君子之惡的故事,有什麼感覺?”朱翊鈞嘆了口氣問道。

    “這大明,還是亡了算了!”王夭灼選擇了說實話。

    她聽完故事,就只有這一個想法,陛下是大明的皇帝,按理說這話可謂是大逆不道至極,車裡就皇帝和皇后二人,王夭灼不想和陛下獨處的時候,還要隱瞞自己的想法,陛下不喜歡,而且隱藏也沒用,陛下看得穿。

    朱翊鈞面色輕鬆的說道:“這也是朕的想法,朕直接就問先生,這大明居然還沒亡?”

    “先生面色古怪,是欲言又止,最後一句話沒說,這麼久了,先生還是沒習慣朕的直截了當呢。”

    “萬曆三年,江西巡撫潘季馴上奏疏說江西有旱災蝗災,當時先生給潘季馴的信裡,歸結為一句話就是安撫了百姓賑濟了災民,潘季馴安土牧民有功,做不到,就是死。”

    “潘季馴很好的完成了朝廷賑撫的任務,他得想辦法,要不就得死,他不想死,尤其是屈辱的死,所以他開始殺大戶賑濟,再加上週圍幾省運糧的救濟,算是讓饑民挺過了災年,再加上江西免賦稅勞役兩年,江西徹底緩了過來。”

    “潘季馴因此去了南衙應天做巡撫,再往上,就是廷臣了。”

    “也是那之後,常平倉由各地巡撫直接負責,任何的常平倉火龍燒倉,賑濟無糧,巡撫擔責,之後咱大明的賑濟之事,算是逐漸安穩了下來。”

    “歲不能災。”

    就是這天下的災厄不能禍及到大多數百姓身上,這是張居正的大道之行,是他攝政,以元輔太傅的身份僭越了皇權之後,做的事情。

    如果天下首輔都是這樣,朱翊鈞作為皇帝本人,不介意僭越,可是從嚴嵩、徐階、高拱作為來看,張居正也不過是漫長曆史長河裡一顆極為閃耀的孤星,就像隆慶六年十月出現的客星一樣的稀少。

    張居正批評道爺、批評嚴嵩、批評徐階,是理直氣壯的批評,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指點點,因為他做到了,所以他才能理所當然的對陛下訴說那些君子之惡,批評那些肉食者的不作為、縱容、包庇、冷漠和無能。

    尤其是無能。

    人間最可怕的事,莫過於看到了希望,再經歷絕望,萬曆十二年張居正被抄家,張居正所有新政被廢止,天下失道。

    大明大約是在萬曆十二年死的,屍體是在崇禎十七年才埋的。

    “相比嚴嵩徐階之流,還是先生厲害!”王夭灼沉重的心情得到了緩解,臉上露出了洋溢的笑容,對孩子出生之後的境遇,也變得樂觀了起來,就是那個不成器的潞王朱翊鏐,混賬也只是喜歡萬國美人罷了,也沒有混賬到什麼地步。

    “夫君不厲害嗎?先生一個人厲害,他畢竟不是天下之主。”朱翊鈞被王夭灼的笑容感染,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之前就想過明攝宗給張居正戴在腦殼上,可惜,終究是給不了。

    “厲害,厲害,夫君厲害不厲害,我還不知道嗎?”王夭灼笑容滿面。

    張居正在,要大道之行,張居正不在,陛下也要大道之行,而且陛下不完全是站在張居正的羽翼之下,有自己的政策,有自己的新政。

    哪怕是天下罪之,朱翊鈞也會堅持下去,他不忍,不忍這夙願付之東流。

    朱翊鈞沒有張居正那麼厲害的政治狗鬥天賦,大不了請出七殺大法來,殺殺殺殺殺殺殺,殺他個血流成河,殺他個乾乾淨淨!

    朱翊鈞可是大明朝廷,僅次於譚綸的激進派!

    戚繼光不是個激進派,對內的時候,他更喜歡柔仁的解決辦法,他從來不願意刀刃向內,所以朝廷的大臣們並不害怕戚繼光,因為他們從來不是戚繼光的對手,沒有感受過戚繼光的-->>
                                         
恐怖。

    朱翊鈞說李佑恭辦事很有分寸,果然,他的車駕剛剛回到講武學堂後的離宮,就看到了李佑恭等在離宮的正門之前,等待著皇帝陛下從西山歸來,事情沒有大到打擾陛下休沐的地步,但事情必須向陛下稟報清楚。

    分寸二字,確實很難把握。

    “哎呀呀,李大璫,應該把那些案犯殺死在呂宋的,這一上船,多少有點麻煩了呢。”朱翊鈞滿臉笑容,殷正茂不愧是官場的老油條,處置得當,朱翊鈞其實可以接受這批案犯死在呂宋,乾脆沉海好了,大家眼不見心不靜,朱翊鈞兩手一攤無奈的說道:“總不能什麼都查吧,萬一查出點什麼,大家面子上都過不去。”

    李佑恭據實奏聞之後,俯首說道:“陛下,臣倒是以為,泗水侯、鷹揚侯和石隆伯並無謀叛之心,否則這些案犯也就不會押到京堂問訊了。”

    他是巡邊天使,據實奏聞之後,自然要根據自己的見聞說自己的意見,李佑恭一共給了兩次殷正茂擦屁股的時間,第一次是第二天再說,第二次是乾脆在呂宋處置,但是殷正茂兩次都沒有珍惜機會,把案犯送到了船上,這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證明殷正茂、張元勳和鄧子龍以及其心腹、嫡系都沒有問題,這對大明是極大的利好消息。

    “好好好,李大璫辛苦,這次去內帑領一千兩銀子,犒勞下自己,出使呂宋諸員,每人十兩銀子。”朱翊鈞看著殷正茂送來的奏疏,笑的陽光燦爛。

    “臣叩謝皇…恩。”李佑恭照例謝恩,而後一愣,呆滯了一下,都有點結巴,陛下整整拿出了一千兩的賞賜來!一千兩足夠在全楚、全晉、全浙會館交一年的碳敬、冰敬了!

    陛下居然爆金幣了!可見是真的高興,同樣也對李佑恭此次出使,非常滿意。

    朱翊鈞對內的恩賞,尤其是對宮宦的恩賞,這宦官沒了下面,就只有銀子能夠撫慰了,可是防止內外勾結,是重中之重,那麼宮宦們就斷了一個進項,外廷的賄賂,那朱翊鈞為他們補了一點。

    這世間有惡,也有善,朱翊鈞能夠看到幾分美好,所以還沒有完全變成不可名狀的怪物。

    殷正茂在奏疏上,首先誠懇的請罪,主要是失察之罪,朱翊鈞自然不會追究,殷正茂又不是神仙,對自己治下發生的所有事都瞭如指掌,發展的過程中總會有風雨,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而後殷正茂做出了承諾,在後年將提供一千一百萬斤的銅料,在萬里海塘銅料開採事上,會更加盡心盡力,這就是軍令狀,大明皇帝喜歡銅料,那就給他銅料,朱翊鈞硃批勿急,以呂宋總督府穩定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