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三十六章 新生意


 八月四日。

 亥時。

 覃十三和衣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時不時起身望向香漏。香線漸漸燃過亥時一刻,距離子時越來越近。他咕隆幾聲,再度躺下,如何也睡不著,只瞪直了一對腫泡眼。

 終於。

 咚!咚!咚!

 外頭響起擂鼓一樣的踹門聲,伴著黃尾的急切呼喊。

 總算來了!

 他登時從榻上跳了起來,顧不得穿鞋,急匆匆跑到大門前。

 要打開院門時。

 連忙停下,整理了一下衣冠,又咳嗽幾聲,這才作出雲淡風輕的模樣打開門來。

 “慌什麼?深更半夜,大呼小叫,豈不是……”

 “哎呀!覃十三,覃大巫!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擺什麼譜啊?再耽擱,錢給你也沒用了!”

 他話沒說完,便被黃尾闖進門來急切打斷。然後,半拉半拽拖進神堂,後頭李長安、貨郎、秀才和石匠們魚貫而入。

 神堂還是老樣子,狹小雜亂,但黑布已被拉開,顯出鬼王與他座下群厲在昏黃燭光下愈加兇獰。

 黃尾把幾錠銀子與大堆銅子“哐哐”倒在貢桌上。

 “錢在這兒!法事備好了麼?”

 沒錯,給鬼王賀壽獻禮不是簡單的交錢了事,其中還有一種簡單的法事。

 “慌什麼?”

 覃十三指著香漏——銅盤上橫置著一柱長香,香上掛著一枚枚銅錢,每當香線燃過銅錢墜下,便意味著時間過去一刻。

 “香上尚餘三枚錢,綽綽有餘。”

 嘴上說著,人已向神臺跪下奉香磕頭,又請下一條法尺。

 竹木所制,兩指寬,半臂長,用血繪著些彎彎曲曲、發黑的文字。

 “哪個先來?”

 …………

 老貨郎年紀最大,眾鬼推他作頭一個。

 覃十三讓他挽起袖口,然後握住手腕,將法尺貼上老貨郎胳膊。

 霎時間。

 老貨郎雙目瞪圓,身子猛地打起抖,牙齒在嘴裡咯吱作響,竟像是突然驚駭到極致,便要跳起奪門而走。

 李長安眼疾手快,上去將他死死摁住。

 覃十三衝道士感激地點點頭,他也是第一次做這活兒,手生得很。

 他攥緊老貨郎:“忍著些!”

 老貨郎重重點頭,但身子仍舊不住打擺,好似連手腕上“八月八”的刺青也跟著在抖動。

 不。

 李長安看得分明,那刺青在法尺之下,的確在顫動、扭曲、變形,亂了筆畫,匯聚成蚯蚓般的東西在老貨郎手腕上亂竄。

 原來是活的麼?

 在得了這“刺青”之後,道士也做過些研究,發現這玩意兒雖明白顯化在魂體上,但仔細感知卻在有無之間,存在薄弱幾不可察。幾度嘗試,不能祛除,也沒發現危害後,只好聽之任之。雖然還有些暴烈手段沒有嘗試,但他又不是什麼科學狂人,哪兒能拿自己隨便作實驗?

 “蚯蚓”似乎很懼怕法尺,稍稍靠近,便立即遠躥。

 覃十三憑這一點,將其從小臂驅趕至手腕,再從老貨郎的手腕轉移到自個兒手臂上。

 這才鬆了口氣。

 “下一個。”

 …………

 秀才、石匠、黃尾依次而過,最後輪到李長安時。

 銅錢已落下兩回。

 八月五日子時,近在耳邊。

 覃十三抹掉臉上汗水,抓住李長安手腕,小心貼上法尺。

 這一霎那,他便明白黃尾他們為何要顫抖,不是因為疼痛,也不是寒冷,而是自法尺的接觸中察覺到一股極致的兇戾,彷彿將脖頸置於老虎的獠牙下,使人本能地想要尖叫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