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九十九章 鬥法(第2頁)





    “收夜香咧,收夜香咧……勞煩讓讓。”




    一個夜香婦忽然插在了千戶身前,那“小孩兒”沒剎住,一頭撞進了糞桶裡,夜香婦卻隻手疾眼快抄起蓋子,將那糞桶一把蓋住!




    糞桶晃著,哐當了幾聲,居然再無了動靜。




    夜香婦這才抬起頭,瞧著千戶因驚恐而扭曲的胖臉,笑著指了指前方。




    他扭頭一看,那道人已經甩開了他十餘步,連牛二也機靈了一回,緊緊綴在了道士身邊,只有自個兒想東想西落在了最後。




    該死的妖道!




    你縱然不擔心本官的死活,難道也不在意這白蓮聖女被人搶走?




    胖千戶已經在心中罵遍了李長安的十八代祖宗,行動上卻不敢再耽擱,趕緊快步跟上。




    剛追上兩人,沒走了幾步,眼前忽的一暗。




    他抬眼一看,原是街道左邊支楞起一個棚子,影子長長的投下來,遮掩住了大半個街道。




    “當心。”




    一路來寡言少語的道士忽然開口提醒。




    當心?當心什麼?




    千戶警惕打量周遭,卻沒發現任何蹊蹺。反倒是牛二,緊繃著臉上橫肉,道了聲。




    “太陽。”




    太陽?




    千戶猛地反應過來,對呀,太陽好生生在右邊的天上待著,左邊棚子的影子如何能投到右邊來?




    他奶奶個熊!




    一時間,這胖千戶腦中閃過的念頭居然是:




    牛二原來不蠢。




    那以為他蠢的自個兒,豈不才是最蠢的?!




    然而,這點兒惱怒眨眼就消失無蹤,但見眼角餘光處,棚子投下的陰影裡,忽然泛起鋸齒狀的波紋,一根根尖刺密密麻麻從影子中冒出來,好似猛獸撐開了舌苔上的倒刺。




    千戶雙股戰戰。




    “道長……”




    正在此時。




    “轟。”




    長街對面的食肆上,店家翻動鐵鍋,飛濺的油霧瞬間被引燃,絢麗的勾火分外熾亮,刺得人眼睛生疼。那火光隔著大半條街道投過來,澆入異變的陰影中,仿若倒入滾油,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這火光來得突然,收得更快。




    千戶再看過去,哪兒還有什麼影子?更別說什麼尖刺。




    再看那店家,卻笑吟吟站在鍋灶前,衝著三人作了個“請”的手勢。




    此情此景,胖千戶倒也明白了,分明是有兩撥人裝作銅梁集中人,圍繞著三人鬥法。




    其中一方定是白蓮教無疑,另一方難不成是……龍驤衛?這猜測倒更讓他驚疑,這些年他仗著世道漸亂,地方武備不休,對上面多有不敬,沒成想鎮撫司到底是家大業大,今兒算是開了眼界,以後少不得謹言慎行,夾著尾巴作人了。




    他腦中飛轉著些念頭,腳步倒也不慢,死死地挨著李長安。這一陣子,倒是沒再出什麼么蛾子,只是周邊的行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他的身形本就胖大,沒幾下沒被人潮揉搓得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倒地。




    他勉力穩住身形,上一秒還有些惱怒,下一秒一身的肥肉連帶著嗓門都顫了起來。




    “道,道長……”




    “怎麼?”




    李長安佇步回望。




    “他,他,他們……”




    千戶手上胡亂指點,舌頭打結,聲音宛若遊絲。




    “沒影子。”




    道士面色平靜。




    “對麼?”




    話音方落,周遭的喧鬧忽然一滯,人流頓時停了下來。或在招攬客人,或在挑選貨物,或是壯年男女,或是襁褓中的嬰孩……滿街的人都在這一霎那停住了動作,而後身子不動,只一點點都把腦袋轉了過來,一張張迥然不同的面孔,嵌著同樣空洞的眼睛,幽幽對著三人。




    胖千戶轉過臉,帶著哭腔。




    “嗯!”




    “莫慌。”




    李長安指著前方。




    “你且看。”




    但見道士所指的長街盡頭處,一名鬚髮斑白的貨郎將肩上所挑木箱放下,從腰間取下一面撥浪鼓,輕輕搖動。




    “咚。”




    第一聲輕而脆。




    兩個貨箱的翻蓋應聲掀開。




    “砰。”




    第二聲鈍而響。




    貨箱中飛出一枚黃紙鶴,展翅盤旋在貨郎頭頂,接下來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無休無止、蜂擁而出,在蜂鳴似的振翅聲中,浩浩蕩蕩,幾欲遮雲蔽日,連那貨郎也被掩了身形。




    而恰在此時。




    “嘣!”




    第三聲宛如雷霆崩裂。




    無數的紙鶴仿若巨浪,向著長街上的一切生靈兜頭壓下。




    胖千戶差點以為就要粉身碎骨,閉目等死後,卻只等到一陣清風拂面,他小心睜開半隻眼睛。




    就瞧著一枚紙鶴撞上一名行人,那行人立時便如朝陽下的露水,迅速地煙消雪融,眨眼沓無痕跡。




    那紙鶴也自個兒燃燒起來,殘骸飄到千戶眼前,舒捲開來,黃紙打底,硃砂勾勒,原來是一張黃符。




    千戶這才瞪大了眼睛,舉目眺望。




    此刻銅梁集中,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只有蕭索的街道與兩邊頹敗無人的屋舍。




    殘餘的紙鶴振翅迴歸,風捲起滿地灰燼飄灑。




    貨郎抬手向著街道盡頭的一處建築。




    “請。”




    ……………………




    這是一家酒樓。




    尋常的格局,尋常的裝飾,不尋常的是裡頭在座的客人。




    或身形矯健,或神完氣足,或身懷異相,或氣勢凜然,看來都是難得的高手。他們明顯分為兩撥,一左一右,涇渭分明。




    左邊的裝束雜亂,隱約聞得怪異的香氣,必定是白蓮教。右邊的多著黑衣披斗篷,想來是鎮撫司龍驤衛了。




    道士立在門口,並不進去,只是稍作打量,瞧著雙方雖有些劍拔弩張,但卻並無大動干戈的跡象。




    雖然一路過來,雙方好似鬥得不亦樂乎。如今看來,實際卻是剋制居多,想必就白蓮聖女一事,鎮撫司與白蓮教多少達成了一些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