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54章(第3頁)

 “你為什麼會謀害皇子?你當然會謀害皇子!因為你怕我把持朝政,不過是想自己生下孩子,利用孩子綁住陛下!你和霍美人同時入宮,霍美人先於你誕下皇嗣,你擔心自己地位不保!

 “海氏恩澤於陛下,便想利用皇子更近一步!你們利用陛下對你們的寬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陛下!多虧劉公公早有主張,提防了你……然功虧一簣,還是讓你得了手!”

 海美人尖叫:“不是這樣的!證據是假的!啊,我知道了,你是想保那個曾經從你院子裡出去的侍女……陛下,她有私心!公主有私心!”

 暮晚搖不為所動,面向皇帝。

 皇帝看看劉文吉,再看看暮晚搖,最後看看霍美人,看看海美人。

 海美人知道自己被劉文吉出賣,代表海氏被拋棄。她心裡慌亂,知道憑仗已去,於是她加倍地哭泣,抱著皇帝的腿,請皇帝看看自己的柔弱,請皇帝看在自己服侍一場的份上饒過自己。

 皇帝看到海美人的眼淚,想到無數個夜裡美人的溫情。他素來於朝務上插不上手,只靠後宮美人聊以慰藉。當他被朝堂臣子喝得如同孫子一般時,海美人聲嬌人甜,不知把他摟在懷裡安慰了多少次。

 他們無數次暢想有朝一日,把那些臣子踩在腳下,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做什麼的日子。

 一時間,皇帝心軟了,竟向暮晚搖求道:“搖搖,海氏一介婦人,她懂什麼,一定是宮人們利用了她。朕可以替她作保,她很善良……”

 暮晚搖打斷皇帝的嘀咕:“陛下,殘害的是你的子嗣!你若是不介意,我能說什麼?”

 皇帝一愣,正要欣喜,劉文吉在旁不冷不熱道:“幾位相公若是知道陛下放過海美人,會來求見陛下吧。”

 皇帝一下子就萎了。

 他怕了那幾個厲害的宰相,怕那些人沒完沒了的唸叨。他這個皇帝當得不自由――他不再看海美人,怒得甩袖:“隨便你們吧!反正你們想怎樣就怎樣!”

 海美人大哭:“陛下,陛下――”

 她的陛下拂袖而走,暮晚搖頓一下,使個眼色,讓霍美人跟上去安慰皇帝。暮晚搖自己當然做不出寬慰皇帝的樣子,但是皇帝不就喜歡柔情似水麼?海美人夠柔,霍美人戲子出身,更會察言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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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沒有閒太久,言尚求見他,又是因為處置北里的事。言尚要限制朝中臣子在北里的隨意出入,說臣子們喝醉酒,會洩露太多事情。若被敵國探子知道,國之將亡。

 皇帝先被暮晚搖說一通,又被言尚這般求。

 他知道言尚和世家似乎微妙和解,這讓他火冒三丈,說:“你乾脆把北里關了好了!誰也別去北里,落得大家都乾淨!”

 言尚一貫溫聲:“北里不能關。按我私心,我其實想關北里。我一貫不喜歡這般聲色犬馬的場所。然而北里是整個長安最繁華的象徵,以至於在周邊諸國都是長安繁華的代表之一。官員狎妓不能張揚,已是限制。若是做得太過,民眾反彈太大,此非好事。”

 皇帝嘲諷:“言二郎說的真有道理。”

 言尚當聽不懂。

 皇帝說:“如此,你解決了世家,你夫人搞死了海美人,你們寒門就此獨大,世家也聽你的話。言二郎如今風光啊。朕的皇位給你當好了!”

 按說他如此嘲諷,言尚該誠惶誠恐謝罪,說自己插手太多,說自己會約束他夫人。言尚應該跪下認罪,應該向皇帝陳情。待言尚將皇帝安撫得差不多了,皇帝心情好了,才會給他個甜棗吃。

 在他們君臣之間,這種模式,彼此已經非常熟悉。

 但是這一次,似乎不一樣了。

 皇帝沒有等來言尚的摘冠下跪,言尚長身垂袖,盯著皇帝半晌,說:“寒門也不會因此獨大,陛下大可放心。”

 皇帝看向他。

 言尚說:“臣身體不好,想要辭官,回嶺南休養身體了。公主殿下會與臣一同離開,陛下大可放心,寒門不會因此獨大。”

 皇帝愣住。

 他一下子迷惘,並覺得生氣:“什麼?你怎麼能走?你走了,朕怎麼辦,誰幫朕辦事?你是先帝指定的宰相,你是不是怪朕沒有直接給你宰相之位?你是要挾朕麼,言素臣?”

 言尚看著他。

 他嘆口氣,疲憊無比。

 此君不足恃。

 此君懦弱,多疑,無能,狹隘,剛愎自用,黏糊小氣……此君不足恃,不如卷而懷之。

 言尚向皇帝拱手,無奈的:“臣怎敢要挾陛下?陛下竟這般看待臣麼?能幫陛下辦事的人太多了,臣向陛下推舉過許多人……只是陛下不用而已,陛下不信任臣而已。臣又有什麼法子?

 “臣辭官而走,實在是身體不堪,並非對陛下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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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宮之中,在海美人事情之後,暮晚搖終於見了春華一面。

 春華如今仍不敢相信暮晚搖會這般對自己,她說自己對公主的心,公主為何會幫霍美人來害自己。

 若非劉文吉……

 暮晚搖冷聲:“若非劉文吉什麼?”

 春華噤聲。她一時想起自己和劉文吉的交易,當著公主冰雪般俯視的眼眸,她說不出口。

 暮晚搖淡淡的:“你就是這般看待我的麼?”

 春華咬唇:“我也不想覺得殿下待我那般狠心,可是殿下寧可向陛下送另一美人,也不與我安排,如今還當我為棄子……”

 暮晚搖:“你為何不想,我不用你,是因為你本就不是我挑選給晉王的禮物?我本就不想將你送出去,你的品性都不是我為陛下量身定做的……春華,我從來沒有安排過你,想過你為我去陛下身邊做什麼。

 “我選的是更合適的人。你不是那個人。”

 春華聲音微促:“但是這一次、這一次……若非劉文吉站出來,陛下就真的會除掉我了!因為我無權無勢,因為我被殿下拋棄,我已經無用了!”

 暮晚搖淡聲:“那又如何?被陛下拋棄,算什麼壞事麼?”

 春華怔忡。

 二人立在湖上曲廊間,看著滿池荷花的花骨朵。柳絮飛上肩頭,暮晚搖轉向她,目光幽靜:“曾經我無法決定你的命運,讓你被迫帶離我身邊,成為了晉王身邊的女人。而今我有能力帶你出來……我可以讓你被拋棄,也有辦法讓你活著,從後宮中出來。

 “我可以將你帶出那個世界,但你已經不想出來了,是不是?”

 春華呆呆看著自己美麗的公主。

 她半晌才艱澀道:“我已經嫁了人,我有兒子,我怎能出去……”

 暮晚搖莞爾。

 她說:“所以,你不想出來了。”

 她走向春華,站到春華面前。春華面對她時一貫是侍女姿態,一貫卑微。暮晚搖凝視她,她本能垂頭任公主打量。但春華轉而想起自己已是嫻妃,面對公主,似乎不必那般低微。

 於是她抬起了頭。

 暮晚搖觀察她的變化,笑:“庸俗。”

 春華怔住:“什麼?”

 暮晚搖伸手,冰涼的手指搭在她腮上。暮晚搖端詳著她,凝視著昔日靈氣的侍女,如何被逼成了一個庸俗不堪的花瓶。

 暮晚搖:“春華,是我害了你。你若還是我的侍女,跟在我身邊,我可以用心調教你。但如今你已離我太遠,你困於後宅,整日週轉於皇后、皇帝、大皇子之間。

 “你再不是昔日那個陪我從烏蠻殺回來的侍女了。你的心,在近十年的後宅生活中,已經被消磨乾淨了。你不再有審視目光,不再有夢想,不再有自己的任何想法。你困於後宮,失去自我,成為了這世間任何一個尋常的、毫無特色的、充滿幽怨、等著夫君回頭看你一眼的婦人。

 “我覺得是我毀了你,害了你。但你也許對自己的生活依然很滿意。我想拉你出來,但你自己已然放棄。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不願意,跟我離開後宮?我有法子給你新生活,帶你見識新的風光。但你有勇氣跟我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