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48章(第2頁)

 言尚說:“沒有的。”

 他為自己正名:“我不是那般人。”

 暮晚搖盯著他的臉許久,目光微渙散,由他開始的話題,讓她想到了更多的。

 她悵然:“我父皇母后都愛我二哥,我總覺得他們只愛我二哥。我二哥不在了,他們就忘了我了。”

 言尚輕聲:“他們總是愛過你的。”

 暮晚搖:“後來就沒了吧?”

 言尚:“還是有的。只是你們帝王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樣。搖搖,你要相信,你父皇、母后、二哥,都是愛你的。”

 他強調著這一點,不希望她將過去完全推翻。

 暮晚搖偏頭來看他,忽而眉眼一勾,嫵媚之色在眼中揚一分。她笑吟吟:“你是擔心我走入歧途,變得偏激麼?你放心吧,有言二哥哥在我身邊,我就願意做一個好人。”

 她仰臉,半開玩笑,又半認真的:“但你不在了,我就不保證了。”

 言尚低聲:“胡說。我不信你會做惡人。”

 暮晚搖噗嗤笑。她也不說真假,反正言尚是她夫君,是她日日伸手就能夠到的人。

 只要他在,世間這些麻煩事,都是無所謂的。

 ―

 在先帝入了皇陵後,新帝新政,終於開始了。

 晉王在做皇子時,是不起眼的皇子。但他那時管著工部,也沒出什麼錯。初初做皇帝,晉王雄心壯志,覺得皇帝也沒什麼難的。

 只要把命令發送下去,讓臣子們辦事就好了。

 他想做一個厲害的皇帝,想改變昔日那種皇帝和臣子間百般刁難、不信任的關係。他想寬容,想仁慈,想自己做一個讓所有人滿意的皇帝。

 所以新帝登上帝位後,一天就會往中書省發佈十二條政令,催促著中書省做事。

 中書省煩不勝煩,和皇帝打著哈哈。連續一個月,他的政令得不到很快執行,還不斷被中書省和門下省打回來後,新帝才發現,皇帝沒有那麼容易當。

 臣子們不聽話,他指揮不動這些大臣們,難道他要劉文吉把這些大臣全都殺了?

 不,也不能完全相信劉文吉。

 新帝發覺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無數解讀。他在朝堂上的一個眼神,也許他沒什麼意思,但臣子們都會說這是他的意思。

 就連在皇宮……新帝無法將皇宮當成自己的家。

 昔日晉王府不過是一個院子,晉王妃輕易打理便可。而今家變得如此大,到處都是眼線……晉王回到了自己肖想了很多年的舊家,才發現這裡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他沒有學過帝王之道,朝中相公們、太傅們便輪番來給他上課;他在宮裡說的話,竟要通過劉文吉才有效用;還有大臣們熱衷給他的後宮塞女人,為了平衡之術,新帝全都接受。

 新帝便覺得自己如同“牛郎”一般可悲。

 竟要靠睡女人來讓前朝的臣子們聽話。

 ……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父皇靠女人來實現什麼目的,也沒見先太子整日熱衷納妾。然而初做皇帝,新帝雖雄心勃勃,卻到底生疏無措,處處出錯。

 世家們又最為促狹可恨。

 發現新帝好糊弄,他們便都隨意敷衍糊弄。

 新帝當了兩個月皇帝,當得很無奈。

 但新帝並沒有就此放棄。

 新帝指揮不動那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們,他受夠了自己每句話都發不出去、都要被幾位相公打回來重新調整。新帝想要培養自己的臣子――

 他在先帝留下的群臣圈中扒拉一番,發現瞭如今的吏部郎中,言尚。

 亦是丹陽公主的駙馬。

 新帝一個恍然。

 發覺自己登位後,六部中哪一部都來為難過自己,反而是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問題最少,來為難自己的次數最少。

 那些老臣權臣們不將新帝放在眼中,樂於看新帝的笑話,然而言二郎竟然沒有敷衍過皇帝。

 皇帝的每道政令到吏部,吏部都會老老實實地研究、執行。新帝考察之下,發現吏部尚書、吏部侍郎都未必有多忠心,只是言二郎太能幹,吏部才沒出問題。

 言二郎身兼數職,在自己登位後,竟沒犯過錯,沒找過自己麻煩,何其難的。

 這才是一個忠心臣子該有的樣子!

 何況言素臣的名氣那般大!年紀輕輕,整個長安官場無人敢小瞧,這是何等氣派。

 新帝想從言二郎入手,掌控整個朝堂。

 ―

 下著暮雨時,言尚仍在吏部。

 天幕灰暗,他伏在案前,一邊咳嗽著,一邊伏筆寫字。

 他青白色的衣襟圓領上沾了潮水,因他是先離開尚書府衙,都快出皇城了,經過自己的小廝雲書提醒,才想起自己答應暮晚搖的事還沒辦,便又折回吏部了。

 他是答應暮晚搖請假的。

 最近下雨,他膝蓋痠痛,夜裡睡不好,偏偏後背又疼得厲害。他不說,待暮晚搖發現時,他已經低燒了好幾日,夫妻二人為此吵了一通,言尚便答應她請假幾日。

 偏偏忙了一天,言尚忘了請假了。

 只好回來寫摺子,準備連夜去吏部侍郎府上拜一拜,說明自己身體不適的緣故。

 言尚伏案寫這些時,新帝私訪,來了六部考察。這般時辰,各部都已空了人,新帝到吏部這裡,不讓人打擾,他站在燈火通明的門簾後,看到屋舍中還在辦公的言尚,心中一陣感動。

 若是大臣們都如言素臣這般忠心耿耿,治理國家還有什麼難的?

 言尚聽到皇帝一聲輕咳,他側過臉認出人來,便起身行禮。

 皇帝和善:“這麼晚了,素臣還在辦公?”

 言尚笑一下,說:“是請幾日假。”

 這和皇帝想的不一樣。

 皇帝一愣,然後不悅:“怎麼,難道連你也學那幫老臣託大,要為難朕?看朕鬧笑話,你們都覺得可笑吧?”

 言尚依然溫潤:“陛下這話從何說起。天下豈有臣子為難天子的道理。”

 皇帝和言尚的相處時間極為有限,他對言尚的印象,是一個脾氣很大的能臣。若是脾氣不夠大,敢殺鄭氏族長,敢弄倒戶部,惹怒先太子,又和丹陽公主翻臉麼?

 而能臣更好理解。若是沒本事,又怎麼會和丹陽公主重歸於好。

 就暮晚搖那脾氣……

 皇帝這日晚和言尚談話,才發覺自己弄錯了言尚的性情。言二郎的性情看著溫和十分,十分好說話……長安官場說他可怕,大約又是那些大臣們以訛傳訛罷了。

 皇帝便與言尚談心,說為帝的煩惱。

 言尚寬慰他。

 言尚的談話技巧之好,是新帝當皇帝后最舒服的一次。他本只是隨便抱怨,卻禁不住言尚那引人信任的氣質,不覺越說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