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25章(第3頁)

 不能往回撤退!

 官兵中不知敵我!

 這般進退維谷,戰鬥變得焦灼,突然間,一直被言尚拽在身後的暮晚搖低聲:“你有沒有感覺到,地在搖?”

 言尚怔一下:“什麼?”

 而不必他想了!

 整個地開始晃起來,山壁開始顫抖,言尚因看不見而不知周圍的動靜,但是暮晚搖和他相握的手抖得厲害。四面鋪天蓋地的哀嚎和求饒聲此起彼伏地傳來,言尚茫然無措又緊張時,聽到暮晚搖顫聲:“是地龍——地龍醒了!”

 地龍醒了。

 也許是被山上的戰鬥驚醒的。

 無論什麼緣故,暮晚搖眼睜睜看到皸裂的地面向她和言尚的腳下縱來,頭頂石頭和樹木全都倒下來。韓束行目眥欲裂,厲聲喊著“二郎”撲過來。就連眼睛看不見的言尚,也感覺到了那劇烈的搖晃。

 一時之間,沒有別的法子,言尚轉身,就將暮晚搖抱在了懷中。

 下一刻,二人腳下的地面終於裂開,二人被席捲著埋入塵埃滾滾下。

 飛沙走石間,韓束行不斷被飛來的石頭和樹木擊中,但他眼睛一目不錯地追著言尚。待言尚的衣袍被飛沙捲入懸崖下,韓束行撲過去,毫不猶豫,就跟著那兩人跳了下去……——

 地龍甦醒不知持續了多久,總是天地昏暗,塵煙滾滾。整片山林將其中的官兵和悍匪中一起淹沒,各人在大自然的駭力之下逃亡,生死在自然之威下變得不由自己控制。

 那些官兵們和悍匪中如何逃出或者死亡,言尚這邊已經顧不上了。

 他昏昏沉沉甦醒後,便發現自己和暮晚搖被埋在一個洞下。他身上到處都疼,大約傷口不少,但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之後他忍著疼痛,叫醒了自己懷裡昏迷過去的暮晚搖。二人再一起合力,從土堆埋著的洞下鑽出去。

 這期間花了大約半個時辰。

 出去後,幸運的是兩人遇上了來找他們的韓束行。有武功超絕的韓束行陪同,他們在這片已經變了樣子的山中終於不是太過尋不到目標。

 韓束行告訴言尚,他們應該是在山谷下的平地中。但是地龍之後所有山勢都發生了變化,也不知道地龍會不會第二次醒,韓束行也判斷不出他們現在在哪裡。

 言尚大略讓韓束行告訴了他一下看到的情形後,他判斷了一下,忍著痛說了一道山的名字,道:“我們當是在那山下被衝到溪流的方向。此處應該有溪流,但是地龍過後,不知溪流還在不在,先不必管。

 “若我記得不錯,這個地方再向東行不過一里,會有一個供獵戶休憩的木屋,裡面常年備有衣物和吃食……我們去找找。”

 韓束行遲疑:“二郎確定麼?現在地形都變了,那木屋還會在麼……”

 暮晚搖不留情面地打斷:“不管對不對,先去找了再說。他都這樣了,那些人說不定還在追殺我們,得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渡過今夜。”

 韓束行便去看言尚。

 見言尚被暮晚搖扶著手臂,面上身上俱是塵埃,因之前的戰鬥,言尚身上本就沾了血跡,而這會兒,後背更是大片的鮮紅……暮晚搖面色發白,扶著言尚,二人一瘸一拐。

 韓束行判斷出言尚後背的鮮紅色,當是地龍之後、為了保護公主傷到的——

 言尚當真是做足準備。

 他一心剿匪,對穰縣四面八方的山路和地形便都背得滾瓜爛熟,記在心裡。即使現在地形變了,大致方向無錯。言尚三人在黑漆漆的夜裡行走,一路上沒有遇到敵人,也不過多走了一里路,他們在精疲力盡前,就找到了言尚所說的那個供獵虎休憩的木屋。

 木屋房頂癱了一半,被倒下來的山中櫸樹壓倒。但是也許是因此處地形平坦,木屋本身並沒有破損太多。三人進去後,發現先前獵虎留下的不光有食物和衣物,還有一些基本的療傷藥物。

 到了此時,三人才舒一口氣——

 言尚被韓束行扶著到屋子一角去換衣裳、處理身上的傷,言尚靠牆而坐,精神高度緊張之後,此時只是滿身心的累。

 暮晚搖舉著燈燭過來時,便看到言尚敞衣而坐。他屈著膝,額頭抵在膝蓋上,月光泠泠地從小窗照入。肌膚清薄似雪,山水遒勁逶迤。

 韓束行不在,言尚身上換下的沾著血的布條被扔在地上,又有乾淨的衣料被撕成了一條條,被放在另一旁。

 暮晚搖走過去,將燈燭放在地上,她跪在他身旁,拿起一條已經被撕好的布條,便低頭為他包紮。

 她手捱到他胸口,他好似忽然醒來,說道:“你去找到水了麼……”

 暮晚搖:“什麼水?”

 言尚一怔,抓住了她按在他心口處的手指。

 然後低聲:“是你。”

 暮晚搖淡著臉,說:“韓束行被你派出去找水了麼?我來替你包紮吧。”

 言尚沒說話。

 二人皆不說話。

 然後過了一會兒,言尚突然開口:“你臉上是不是有傷?我能摸一摸麼?”

 暮晚搖同時間開口:“你眼睛上的紗布不需要換麼?不需要敷藥麼?”

 同時說話,二人都怔了一下。

 言尚微抿唇,低聲:“沒事的。我的眼睛……出去後再治,不會太影響的。”

 然後他被她握住手。

 她冰涼額頭抵著他肩,拉過他的手,讓他撫摸她的面容。暮晚搖有些出神的:“我那天扇你巴掌時,是不是特別疼?”

 言尚微靜,指尖顫顫地捱上她有些腫的面頰。

 他心裡再一次滴血一般。

 他多想看一看她的樣子。

 而千言萬語到嘴邊,言尚只是說:“……你力氣那麼小,一點也不疼。”

 暮晚搖仰頭凝視他片刻,輕聲反問:“臉不疼,心裡也不疼麼?”

 他張口,暮晚搖望著他,見他幾次想說話,可是喉結滾動,他終是說不出來。

 而過了很久,他啞聲:“不疼。”

 暮晚搖道:“撒謊。”

 他又問她:“你臉疼不疼?”

 暮晚搖冷淡的:“不疼。”

 言尚:“撒謊。”

 他低著頭,她不說話。

 忽然,言尚伸手將她抱入懷中。暮晚搖一言不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入他懷中。

 清寒光照在青年骨瘦背脊上,蝴蝶一般展翅欲飛。女郎的長裙鋪在地上,他俯下身,長髮落在她面上。

 二人只是擁抱,皆不說話。千萬言語,明月冷光,心中那酸楚委屈,如何說出?

 只有擁抱。

 直到身後不知何時,韓束行回來了。他重重一聲咳嗽,讓敞衣而坐的言尚和臉埋在他胸口的暮晚搖一起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