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02章(第3頁)

 言尚溫聲:“馮兄可以親自問問。”

 馮獻遇嘆氣:“我女兒太小了,又和我不親……”

 言尚:“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馮兄總是要問一問才好。馮兄錯過了與女兒的這幾年,必然心中也極為想念。人世一遭,父母子女緣分如此不易,兄長當珍重才是。”

 馮獻遇聞言露出笑。

 被貶出長安,他縱然難過。但是想到馬上能見到女兒,他又隱隱對未來有些期待。便是為了女兒,他也得堅持下去,不能死在濟州。

 馮獻遇看向言尚:“你呢?”

 言尚一怔:“我怎麼了?”

 馮獻遇:“你快要及冠了吧?家中仍不催著你成親?我像你這般大時,我的囡囡都出生了。”

 言尚搖頭笑一下。

 眼中神色有些落寞。

 他輕聲:“我恐怕是沒有這個緣分的。”

 馮獻遇只看到年輕郎君眼中的寥落哀傷,卻不知更多的,只以為言尚是和他機遇一般。馮獻遇嘆氣,道:“你我相識一場,卻是差不多的命運。你如今仍是和丹陽公主在一起麼?”

 言尚沉默,半晌,才輕輕“嗯”一聲。

 馮獻遇便勸他:“你看看我如今的樣子,就知道尚公主不是什麼好差事。雖然能夠憑著公主青雲直上,但是大魏的公主一個個脾氣大,丹陽公主也不會比廬陵長公主脾氣好多少。

 “為兄是為了仕途,實在沒別的路走。但是你何必這樣呢?你年紀輕輕,前途大好,何必去伺候她們這些公主?

 “她是不是既不肯給你名分,也不肯給你孩子,把你當面首一樣用?

 “素臣,聽為兄一句勸,趁著年輕,離開丹陽公主吧。侍奉公主,不值得的。”

 言尚輕聲:“侍奉公主,那都沒什麼……只是,她真的這麼不在乎我?

 “從頭到尾都是戲耍我麼?只是覺得我好玩,就一再戲弄我。我動了心,她就一次次後退,一次次搪塞。她真的只是將我當一個解悶的,好玩的。她心裡到底沒有我麼?

 “還是因為我地位不夠,官位太低?為什麼她從來不讓我參與她的事情,她有事情總是一個人解決,根本就沒想過我?我和她這樣久,她既不走進我的生活,也不讓我參與她的……我初時以為等時間久了就好了,可是……已經這麼久了。”

 他低著眼,難堪的:“我不怕等待,不怕時間,不怕那些麻煩……那都是可以解決的。問題是,這個期限,到底是有多久?是一輩子麼?是永不見天日麼?

 “而今、她還、還……壓根放棄了。”

 馮獻遇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好。公主嘛,尋常人哪能應付得來——

 言尚和馮獻遇在灞橋喝了一點兒酒,送馮獻遇離開。吹了一會兒冷風,言尚有些熏熏然,卻還是選擇回戶部辦公。

 經過他每日鍛鍊自己的酒量,他現在稍微喝一點兒濁酒,已然不會影響太大。且心裡難受的時候,言尚發現,確實喝點兒酒,心情能好一點兒。他依靠自己控制情緒已經很累,有時候只能依靠這種外力。

 言尚到戶部的時候,正遇上工部的人來要銀子。

 在其他幾部眼中,戶部是最有錢的。但在戶部眼中,戶部永遠是缺錢的。其他幾部來要銀子,每次都非常困難。工部這一次來,是他們的尚書親自來了。

 戶部幾個大官當即躲了出去,把小官們派出去應付工部。

 言尚剛回到戶部,就要去應付這種事。

 他到的時候,戶部和工部的人正在吵,聲音越來越大。言尚揉了揉有些痛的額頭,走過去攔架,希望雙方冷靜下來好好說一說。

 他脾氣溫和,平時應付這種事駕輕就熟。但是這一次,戶部和工部吵出了火,吵嚷著,雙方推打開來,言尚被夾在中間,勸道:“各位冷靜……”

 一官員斥道:“不要多話!”

 “關你什麼事!”

 推推嚷嚷下,言尚清瘦的身子被不知道誰向後重重一推。言尚因酒而有些力乏,撞上了身後的燈燭,燈火和燈油瞬間向他傾來,倒下……——

 暮晚搖被劉若竹拉著一起,去女郎們之間的宴上玩耍。

 暮晚搖本是不耐煩,但架不住這個劉娘子格外能纏人,說話柔聲細語。暮晚搖就是拿這種人沒辦法,就真的去了。

 只是去了,她也十分侷促。因她不適應這種筵席,已經很多年了。她習慣了和大臣們往來,和這些嬌嬌俏俏的女郎,實在說不上太多話……劉若竹就是擔心她不適應,便非要亦步亦趨地跟著。

 因為言二哥求助,說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她若有時間,希望能陪陪殿下。

 劉若竹自然一口答應。

 劉若竹正陪著暮晚搖說話,忽然,她的侍女急匆匆過來,俯到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劉若竹臉色瞬間就變了,一下子站了起來。

 暮晚搖挑眉:“又怎麼了?”

 劉若竹的星眸向她看來。

 劉若竹慌了神,呆呆的:“殿、殿下,你不介意我告訴你吧?言二哥、言二哥被燈油澆了……”

 暮晚搖大腦一空,猛地站起來。她呆呆的,瞬間一言不發,轉身就向外走。

 初時只是快步走,之後心急如焚,她直接跑了起來。

 劉若竹在背後向她追來,追到府門口時,見暮晚搖已經騎上馬,先於她的僕從離開。劉若竹慌著神,卻讓自己鎮定:有公主在,言二哥一定會沒事的——

 暮晚搖縱馬如飛,她馬術了得,但長安街市上百姓眾多,她很少縱馬驚擾百姓。

 今日卻是顧不上這些了。

 衛士們在後騎馬追來,暮晚搖只來得及吩咐:“去宮裡,請御醫來,務必要最好的、最好的……”

 她心亂如麻,勉強讓自己定神作出決策,但是她眼前已經開始潮溼,只不過控著而已。

 暮晚搖不顧人阻攔,下馬後就向言府後院跑去。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院中看到一個僕從手裡拿著一卷白色綢緞,僕從們一個個如喪考妣,她心都涼了。

 推開房門,暮晚搖將那些僕從們關在外面,就向內舍走去。她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郎君,見他臉色如紙白,額上纏著紗布,中衣也凌亂,裡面好像纏著繃帶。他閉著眼躺在那裡,氣息都感覺不到一般。

 她傻了,以為他死了。

 暮晚搖的眼淚瞬間掉落。

 她撲到床榻上抱住他,摟住閉目不醒的他開始啜泣哽咽:“言尚,言尚……你怎麼了?言尚、言尚、言尚……

 “你這樣讓我怎麼辦?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人,我不要你走!言尚,嗚嗚嗚……”

 昏昏沉沉中,言尚聽到暮晚搖好似在叫他,在摟著他哭。他艱難地撐著眼皮,睜開眼,便見她撲在床沿上,抱著自己不撒手,哭得快要斷氣一般。他被疼痛折騰得厲害,而今脖頸卻好似要被她的淚水淹沒了。

 他模糊地看到一個纖影撲著他不放,哭得他腦仁疼。言尚含糊的:“搖搖……”

 她嗚嗚咽咽,抱住他哭得更厲害,將眼淚埋在他脖頸上。言尚渾渾噩噩間,勉強地撐著手肘坐起,將她摟住,而她哭得更加厲害。

 卻是她哭了半天后,終於想起了什麼。

 暮晚搖抬起淚水漣漣的臉:“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