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7章(第2頁)

 科目考,遠比科考要難。

 因科考是數千個尋常人中錄取及第人士,而科目考則是每年遺留下來的所有進士,一同參考。

 而言尚再一打聽,顧名思義,這些名號極多的科目考的是全才,並非只有詩賦,讓言尚鬆氣不用再比自己的弱項之時,又陷入了新的愁苦中。

 因他詩賦不行,所有才華……應該更不行。

 因這些進士們寒門子弟極少,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而世家子弟出身,自小看的書、接觸的事物,都遠比言尚要多。他們都考不上,更罔論言尚這樣的寒門子弟?

 但無論如何,總是一條目前最好的出路。

 言尚在見過自己老師後,和老師討論一番,便決定考博學宏詞科。無他,只因博學宏詞科在科目考中為首,登科者所受尊崇最高。登科者直接入仕不提,官職也比其他的要高。

 韋樹家學淵博,自然瞧不上其他的,他直接選的是博學宏詞科。而言尚踟躕許久後,也選了博學宏詞科。目前任務,就是比其他人多花些時間讀書,讓自己在弘文館中所待的半年時間,不要荒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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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未亮,言尚離開自己在永壽寺所租的寒舍,出寺步行,直接去弘文館。他將時間掐算得很準,等他過去,弘文館會正好開門。

 只是對言尚來說,有一件煩惱事……

 言尚從永壽寺後門出去,到了巷子,看到三四個僕從探頭探腦,他不禁一聲長嘆。果然,那幾個僕從看到他出來後,轉頭就跑沒影兒了。而一會兒工夫後,言尚在巷中走,一個妙齡少女騎在馬上,跟隨著他。

 正是趙五娘趙靈妃。

 趙靈妃日日來堵他的門。

 趙靈妃原本想在言尚面前做出一副大家閨秀模樣,但她很快發現大家閨秀太過柔弱害羞,應付不了言尚的口才。趙靈妃乾脆本性暴露,以真實性情面對言尚。

 例如此時,言尚在前走路。

 趙靈妃在後騎馬跟隨,口上道:“言二郎,你不要難過。雖然因為公主拒婚的事,那些想與你結親的人都打消了主意。但我還在啊!他們不跟你結親,是他們沒眼光。我們長安人士,不是所有人都那般沒眼光的。我就知道言二郎你很好,你千萬不要一蹶不振。”

 言尚:“……”

 他無奈道:“娘子覺得我像是備受打擊的樣子麼?”

 趙靈妃抿唇而笑,她笑嘻嘻:“我就是鼓勵你嘛。我阿父是國子監祭酒,你讀書有什麼難事,都可以找我幫忙啊。二郎你有大才,我都看在眼中的。”

 言尚溫聲:“娘子,我已說過許多次,我真的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

 趙靈妃:“沒關係呀。咱們做不成夫妻,還能做朋友嘛。”

 言尚被她噎住。

 他是真的第一次遇到這種鍥而不捨、臉皮極厚、又言笑晏晏的女郎。無論他拒絕多少次,趙靈妃都不以為然,理由是反正他還沒成親,她跟他做朋友也行。

 然而她那架勢,豈是要做朋友的樣子?

 她巴不得立刻綁了他成親吧。

 言尚道:“娘子你這般行事,不怕郎君厭煩你麼?”

 趙靈妃奇怪道:“可是你脾氣這般好,我又沒有得罪你,你怎麼會厭煩我?”

 她騎在馬上,伏身,憂心問:“你厭煩我麼?”

 言尚一怔,側過頭看她一眼。這般英姿颯爽、性情極好的娘子,其實是很難讓人討厭的。因為趙靈妃把握著那個度,既不會逼得太緊讓言尚不適,又不會遠離讓言尚忘記她。

 言尚低聲:“我並不厭煩娘子,但我也沒有喜愛娘子。我實在……實在是無心此事,娘子你如何才肯放棄?”

 趙靈妃道:“大路朝天,你我不過同行一路。你走你的路,我騎我的馬,你不必管我就是。”

 言尚:“這世間有許多男兒極為優秀,我可向娘子介紹……”

 趙靈妃答:“可我只覺得你好。”

 她若有所思:“原本我只覺得你長得好看,是繡花枕頭。但和你認識了這般久,我發現你脾氣也好,氣度也好,還朋友眾多,誰和你見面你都認識……我覺得我還不夠了解你,你也許比我看到的更好。

 “我又不是傻子。我見你這般好,心裡喜愛得要緊,如何捨得放棄呢?”

 言尚無言。

 這……真是太為難他了。

 他真是怕了趙靈妃了,然而他無法對一個僅僅只是愛慕他的女郎口出惡言……言尚只能想其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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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到了四月八日,佛誕節。

 佛骨從天竺運到了長安,諸王親到安福樓恭迎佛骨。坊市間、古寺中,各個喧譁熱鬧,百姓圍觀。

 長安人士用繒彩做成龍馬雲鳳的模樣,用紙竹扎出僧佛鬼神的模樣。聲勢浩大,幡花幢蓋,羅列二十餘里,人人摩肩擦踵,絡繹不絕。

 這只是在長安大街上,佛骨會在長安各寺間輪流,在今日公然讓百姓們參拜。為了迎接佛骨,長安各寺壘砌了萬餘座香剎,古剎下,僧徒梵誦,士女瞻禮。

 肅穆莊嚴。

 為一大樂事。

 言尚邀請暮晚搖一起看佛骨入寺時,便問過公主府上的僕從,得知暮晚搖在長安的時候,每年都是去大魏最為出名、規模最大的大慈安寺。

 暮晚搖在大慈安寺有供養佛燈,她只要在長安,幾乎每年都會去看她供養的佛燈,增添香火。

 想來丹陽公主如今回了長安,她在佛誕日這一天,定是要去大慈安寺的。

 言尚早早便去了大慈安寺,等候公主。佛寺今日喧譁熱鬧,人聲聒沸,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在今日讓人騰出地方,怕百姓冒犯王侯。所以暮晚搖今日,很大的可能,是便裝出行。

 言尚觀察著人群中的女郎。

 想暮晚搖明耀如明珠,她即使著便裝在人群中,他定業能一眼看得出。

 言尚就這樣看了一上午……看得眼睛都痠痛了,也沒有看到暮晚搖。

 言尚微怔,以為暮晚搖忘了與他的約定。畢竟他只是送了請帖,她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他以為她會來,完全是按照她平時的脾氣判斷的。她不否認,就應該是答應的意思。

 然而,若是她今日有事,不來呢?

 言尚心中不知是焦慮還是失落,他下午時又多等了一個時辰,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讓他心臟砰砰,快要跳出胸膛。

 言尚逆著人流,急匆匆趕回自己借住的永壽寺,重複自己在大慈安寺找人的過程。而這一次,他看到一尊香剎下,女郎與其他人一般雙手合十,仰望高僧,靜靜地聆聽大師的教誨。

 她立於人群,穿緋紅石榴裙,亭亭玉立,身形嫋娜。沒有平日那般富麗堂皇的明豔,今日她的妝容樸素,倒像是哪家偷跑出來玩耍的小家碧玉。

 她身後只跟隨著三四個侍女和衛士。

 言尚看得怔忡,心中百感交集,血液滾燙。

 他以為她那般任性,從來只管她自己,她今日要去,也會去大慈安寺;沒想到她會來永壽寺這樣的小寺。

 而且他說不定已經讓她等了一上午,她卻仍在寺中,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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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晚搖正不耐煩地聽著那高僧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講些什麼,有人從後戳了下她的肩。

 她以為又是哪個對佛教虔誠的尋常百姓擠進了人群,她懶得理這些百姓,就往旁邊挪了挪,給身後人讓出位置。

 沒想到肩膀又被戳了下。

 暮晚搖抿唇,再次讓。

 肩膀再次被戳。

 暮晚搖:“……”

 身後這人是有多胖?她都讓出這麼多位子了,怎麼還戳她?

 暮晚搖才不會好脾氣的,她讓了兩次後就煩了,凶神惡煞地回頭,挑眉就要和人吵架。但是她一回頭,便看到了言尚。

 他面如冠玉,氣質澹泊,對著她一張臭臉都還保持著唇角的笑。

 而再往後看,果然是春華等人讓出了位置,讓言二郎過來了。

 因高僧在宣講佛音,下方人說話聽不清。暮晚搖張了口,言尚沒聽到她在說什麼。

 言尚低頭:“什麼?”

 暮晚搖向他翹下巴,示意他貼耳過來。

 言尚附耳低頭,她的聲音貼著他的耳膜,有些脆,又有些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