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拯救計劃 作品

第二百零六章 冰封

 查理的記憶,從一隻明黃色的恆溫箱開始。
  兩隻尚未發育完全的手在模糊的視線中亂晃,卵黃般的皮膚下,血管肆意遊走著。  他是個病孩子,在還是個七個多月大的胎兒時就墜入了人世,外界的一切在他耳中都是瘋狂的喧囂,就連寧靜都是一種噪音。  他能活下來,是個天大的奇蹟!  沒過多久,他的記憶中出現了襁褓和搖籃,出現了房間和嬰兒床,一串貝殼風鈴在頭頂叮叮噹噹地響動著,聲音慢慢將瘋狂重組成秩序。  那是一個比夢境還要更加熱鬧的世界。  窗外,綠樹和花草搖曳著,下課的孩子們喧鬧不已,從鐵藝柵欄外將笑聲傳入幽靜的宅邸。  查理用沒有發育完全的感官好奇地感知著一切,像只小動物般到處爬動,卻總是受縛於孱弱的四肢,怎麼也爬不出嬰兒床的木欄,抵達外面的世界。  一隻黑色大鳥撲騰翅膀,落在了他的窗臺上,發出了呀呀的叫聲,是隻毛色黑亮的烏鴉。  查理停下了手頭上沒有意義的動作,專注地看著那隻長著翅膀,生而自由的動物。烏鴉看了他一會兒,用喙叩擊了幾下窗戶柵欄,隨後,從縫隙裡丟給他一枚亮晶晶的硬幣。  隨後,它拍拍翅膀飛向遠方,飛向他看不見的外面的世界,回到它遍佈裝飾物的巢穴裡,悠閒地梳理起了羽毛。  那是一枚印著希伯來字母的謝克爾硬幣,是一位嗑藥過量的以色列難民從家鄉帶來的遺物。  2025年,國際武裝衝突在中亞西歐地帶全面爆發,無數歐亞難民湧入美洲,間接宣告著資源告急,國際經濟體系失衡的徵兆。  烏鴉啄著羽毛根,用落下的絨毛鋪窩。樹梢對面的居民樓窗內,美女新聞主播正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講述著境外的戰爭,死去的平民變為一串串冰冷數字,滾動在屏幕下方的藍框內。  查理對外面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胚胎般的手掌逐漸覆蓋上了正常人的皮膚,蓋過了血管和骨骼。他的視線中出現了自己的同類,逐漸在認知中被賦予了“爸爸”和“媽媽”的身份。  他的父親名叫查曼,查氏技術集團的核心事務讓他極少能抽空陪伴家人。他為妻子珊卓拉買下了這座位於曼哈頓邊緣地帶的宅子,好讓母子倆在遠離一切紛爭的環境中成長。查理的確長著母親的眼睛,但卻一點也不像父親,除了有些發育不全的耳朵尖和少許遺傳缺陷。  他開始學習說話,比走路學得快。烏鴉依舊會飛來他的窗邊,叼走一些小鳥餵食器裡的種子,偶爾留下一枚硬幣或一塊啤酒瓶碎片。  瘟疫正在人類社會中蔓延。人類未來綜合技術協會研發的人造病毒在短短几周內奪去了數十萬人的生命,瞬間沖垮了發展中國家的醫療系統。社會間的猜忌蔓延到了每一個角落,遊行示威和暴力衝突以不亞於病毒的速度在美國全境蔓延。  在他學會“自由”這個詞語的那一天,自由女神像的腦袋從脖子上掉了下來,將腳下的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  烏鴉對世界的動盪毫不在乎,它只是一心一意地收集著它覺得好看的小東西。它很喜歡查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總想拿自己的收藏和對方交換,可惜對方一直都“不領情”。  這一天,它往查理的窗子裡扔了只金色的小甲蟲,剛好落到他的手背上。  三歲半大的查理捻起閃閃發光的小蟲子,端詳著它不太好看的六條節肢,本能地伸出手指去撕。  第一條蟲腿被扯下,一位患病的老人在兩百公里外的紐約長老會醫院裡痛苦地停止了呼吸。  第二條腿被扯下,暴動的空軍部隊向數千公里外的難民營投下了兩顆炸彈。  第三條腿被扯下,三名黑人男孩兒在布朗克斯貧民窟被難民活活打死。  第四條腿被扯下,四千名來自各個戰爭國家的男女老幼在哀嚎聲中被活活燒成焦炭。  第五條腿被扯下,烏鴉巢穴對面的電視機滾動新聞上出現了最新的瘟疫死亡數字,超過五十萬人在短短一週內被病毒奪走了性命!  “咯咯!咯咯!”  查理看著窗外上的烏鴉,稚嫩地笑著,伸手去揪第六條蟲腿。  在第六條腿被連根折斷之時,六個主權國家在同一時間發佈了核戰爭宣言。  金色甲蟲扭動著僅剩的身體,滾到了床底,在掙扎片刻後慢慢死去,迅速開始腐爛變幹。  天空很快就被染成了末日的紅色。  避難警報在每一條大街小巷間悲鳴。查理趴在窗前,等待著大烏鴉的造訪,卻聽見了比烏鴉叫聲更加難聽的哀嚎。  “輻射雲朝這邊來了!我們都要死在這裡!沒有任何人能活下來!!”  孩子記憶中的世界抽象而破碎,拼湊不出完整的故事全貌。眼前的風景突然開始變換,從天藍色的牆壁變成了血紅的大地,變成了搖曳的綠色火車,變成了灰黑色的地鐵,變成了斑駁剝落的地下避難所。  地表成為了永遠的過去。自由女神像的右眼眶中流出了避難者的鮮血。  ——他通過巨大的電視屏幕中觀看著這一切。  苦難與滅亡與他此刻身處的白色空間完全無關。母親坐在一旁柔

軟的沙發上,對他訴說著他們是多麼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