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第59章】正道魁首 永樂城與永久城……
拂雪是被姜家阿姐在大霧中撿回來的。若不是姜家阿姐,拂雪恐怕早已迷失在濃霧中。
姜家阿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找到拂雪的,她說自己只是慣常在城郭附近走走,心中好似牽掛著什麼。這是她長久以來的習慣,偶爾,姜家阿姐會拖上自己的愛人阿竹一起去城郭外閒逛。兩人就是在那時撿到了拂雪,據姜家阿姐說,當時神情迷茫的拂雪正朝著城門走去,姜家阿姐拉住了她。
“或許是這條長命鎖牽引我找到你的呢?”後來,姜家阿姐說笑著提起此事。她對拂雪身上的紅繩銀鎖莫名在意,但拂雪卻說不出這條長命鎖的來歷。
拂雪身上有許多秘密,但姜家阿姐卻忽視了這些,就像忽視城外的濃霧一樣。
拂雪被姜家阿姐帶回了城裡,暫時下榻在一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木屋裡。姜家阿姐說,旁邊的小木屋原本住著一位慈祥的老人,但老人某一天出門後便沒再回來。他不會回來了,木屋過一陣子也會被拆掉,所以拂雪可以暫時住進去。
老人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不會回來?這些,姜家阿姐都沒有說。她依舊無憂無慮地微笑著,或許在她心裡,這並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於是,老人和木屋的過去,就像籠罩城池的濃霧一般,在迷惘與遺忘中散去。
城市分為“城”與“郭”兩部分,城牆有厚厚的兩堵。“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守民”,城與郭都是市民們能夠自由行走的地方。但城牆外面的世界被大霧籠罩,沒人知道濃霧中隱藏著什麼。百姓們不被允許離開城池,也對城池外面的世界絲毫不好奇。他們滿足於當下平穩安樂的生活,生活中最大的煩惱或許是鄰居有點鬧騰。
相較之下,城郭中的霧氣要稍淡些許,至少一丈之外能看見人影,城內的霧氣則更少,只是薄薄的一層,縈繞在行人的腳踝。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步履匆匆。拂雪逆著人流往前走,周圍喧囂熱鬧,但每個人的笑聲與交談都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有些模糊失真的背景音中,拂雪看見路邊小販的攤位上,一隻巴掌大小的手爐蓋子一掀,噴出了一口灰。青銅製的手爐像是活過來了一半,一邊在原地打著轉,一邊不停地噴著灰,像是被嗆到了。攤主見了,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計,連忙跑過去安撫它。他摸了摸手爐的蓋頂,拍拍它的耳柄。
就在攤主蹲身的間隙裡,一對木屐大搖大擺地從他身邊“走”過,明明沒有面目,卻給人以趾高氣昂的觀感。它步步遠去,所過之處留下一個個灰黑色的印子。
窈窕的女郎撐傘而來,似是覺得人群擁擠,她合上傘將其收了起來。拂雪眼神掃過,卻見那遮陽傘的頂端突然睜開了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與她對視。一雙充滿知性的眼眸出現在非人的器物之上,拂雪先是下意識地覺得違和,隨後層層湧上的便是荒謬與不適感。拂雪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
拂雪擰眉,下意識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她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她心中生出
幾分不詳的陰霾,但抬頭時,街市又是一片太平盛世的安康和泰。()
或許器物與人共舞,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吧。那些許的違和感很快被忽略了過去。拂雪四處張望,她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似乎忘了很多東西,但又好像什麼都沒忘。換一個人身處此地,恐怕很快便會習以為常,然後去地方官府上登記名姓然後居住下來。但拂雪不打算久住,她還記得自己是無極道門的掌門,她有自己未盡的責任與義務。姜家阿姐說她是在城郭附近遇見她的,拂雪便想著去城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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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要來一隻紙鳶嗎?用米漿新糊的,可牢靠可結實了。”
“飴糖!成色漂亮的飴糖,可以攪著吃的飴糖!”
“水飯,新撈的水飯!新撈的水飯鎮心涼,半截梢瓜蘸醬欸——*!”
拂雪逆著人群,往城郭方向走去。她神情冰冷,與周遭平順和樂的百姓格格不入。她獨自前行,如同一場逆旅。
市井喧囂聲越來越遠,霧氣越來越濃。忽然,拂雪在城池邊緣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了一塊碑,刻字的石碑。她下意識地念出石碑上的字,那股似有若無的違和感再次席捲而來。
“永……”拂雪眉頭緊鎖,“……永久城?”
……
變神天,熔岩大道。
崎嶇的山路,崢嶸的地表,長年累月的岩漿倒灌,在通往上界的地髓窟附近鋪設出一條毒火流淌的赤紅大道。叫不出名字的礦物肆意增生,像大地裸-露在外的筋脈與骨骼。它們深紮在坑坑窪窪的黝黑土壤中,像一根根暗紅的釘刺。即便土地並非活物,一眼望去卻能感受到大地的痛苦。
火山的噴發是有一定規律的,無論想要前往元黃天還是想要下潛至變神天,如果不能在火山噴發前離開,便會湮沒在赤色的火海之中。 許多魔修看準了這一點,他們會埋伏潛藏在地髓窟的周圍,襲擊搶掠自元黃天而來的修士。殺人奪貨後,半殘的修士往火海里一丟便是屍骨無存。即便上清界藉由魂燈追查兇手也只會看見一片赤色的火海,而無從追究兇手的影蹤。
在變神天,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是天經地義的道理。這條準則適用於掠食者,也適用於被掠食者。所以,偶爾陰溝裡翻船也不算什麼大事。
倚在岩石上的魔修嘿嘿冷笑兩聲,他鼻青臉腫,牙齒脫落了大半,卻只能草草混著血沫吞入腹中。他捂著氣血凝滯的心口,腰側被人開了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半邊肩膀坍塌了下去,像個扭曲畸形的人偶。他抹著口鼻溢出的血沫,仰頭望著遠處臨於赤焰上的人影。周圍遍地皆是魔修的殘肢斷骸,岩石上的血跡還未乾涸。那身穿雪色袈裟的人影卻像一道奪目刺眼的光芒,將這暗無天日的地底照得敞亮。
“阿彌陀佛。”梵緣淺雙手合十,眉目悲憫,“閣下,日後還是向善吧。”
“噗,哈哈!”魔修嗤笑出聲,他張狂的大笑扯動翻攪糾纏成一團的五臟六腑,他一邊笑一邊咳血,道,“你這也算佛修嗎?你看
() 看周遭,你這也算佛修嗎?!”
遍地殘骸之中,白衣僧侶不言不語,點綴在發上的白銀額飾沾染了岩漿的赤色。她眉目平靜,沒有被話語動搖。
“我是決計不可能向善的,純白的佛子。”魔修咧嘴一笑,露出血汙垢染的尖利齒牙,“怎麼?你要一心勸我向善,將我拘在伏魔塔中每日唸經超度?哈哈哈,你們這些佛修,看似慈悲,實際最為頑固執拗。一心想渡世人成佛,一心想讓眾生為善,但是憑什麼?憑什麼所有人要為了滿足你們的偽善而被塞進模子裡擠壓成相似的模樣?
“承認吧,佛子。惡道亦是道,這世間的惡人,你們是殺不完,渡不完的。為什麼就是不願承認,有些人生來為惡,就是不會因作惡而痛苦呢——?
“說起來,我見過和你一樣的‘善人’,哈哈哈——你知道他是什麼下場嗎?你知道嗎?那位天生天魔五識的魔胎,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心向佛——可惜啊可惜,天生的壞種修不成佛身。身為魔尊之子卻被一群禿驢教得腦袋僵木,他被血煞魔尊強行擄回關押在二千浮屠獄中,用無數嬰孩的屍骨和鮮血灌溉成魔。哈哈哈,他苦行數百載卻未能得道,浮屠獄中短短四十九日便成就無上魔道。他手刃自己的生父,將滿城魔修的靈魂囚於獄中磨折——你看,那位學得多好啊?學得多好!”
魔修狂笑著,半晌,他冷下臉唾出一口血沫:“什麼渡人成佛、引人向善就是狗屁!那位如今已是新的魔尊了!要論渡化,是不是我們魔修更勝一籌呢?!”
梵緣淺雙手合十,身姿巋然不動,但她的衣袂無風自起,如水面漾開的清波。
“閣下不願放下屠刀。”梵緣淺語氣平靜。
“放你(文明語)!”魔修冷笑,“你今日不殺我,老子明日就去屠城。為你平添幾道業果,也算渡你入魔,如何?”
梵緣淺輕嘆,她攥緊纏於手掌上的一百零八顆菩提子,淺淺一躬身。
“動手吧。”魔修索然無味地仰頭,坦然道。
“我欲前往此地,閣下可否告知方向?”梵緣淺寫出摯友提供的座標,如是詢問道。
那魔修原本不欲回答對方的問題的,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魔修已是決心作惡到底,哪會耐煩臨死前給人指路?但當梵緣淺仔細闡述了楚夭所在地的方位以及環境後,魔修索然的表情卻突然微妙了起來。
“你真要去這裡?”
“是,我有一位友人受困其中。”
“哈哈哈,好,好!佛修一直將‘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掛在嘴邊。想必行於此道,你也算有殉身的覺悟!”
魔修再次大笑,他告知了梵緣淺楚夭所在的方位,並告訴她那片詭霧籠罩之地的外圍是一處掛滿銀鈴的樹林。即便在變神天,那裡也是絕對的生靈禁地,不知多少魔物修士前赴後繼,一去不回。魔修告知梵緣淺情報是不懷好意,梵緣淺卻還是耐心地向他道謝。
而後,她了結了魔修的性命。
“冥神骨君的神國,詭霧森林……”梵緣淺嘆息,“楚檀越,你究竟如何闖入那等的禁地的?”
……
楚夭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天邊為什麼會有一輪鮮紅的血月,不知道自己身後恢弘的大殿是為了供奉何人。
“郎君。”巍峨宮殿的臺階上,楚夭輕輕倚在一具挺拔骨架的肩膀上,作小鳥依人狀,“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天邊,赤紅的血月如同一彎漸睜的眼眸,冰冷地俯瞰著崢嶸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