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第51章】掌教首席 機關算盡無悔棋……(第2頁)
因為謝秀衣從不做下毒陷害收買之類的下乘之舉,她玩弄的從來都只是人心。
她能讓追隨她的侍從為她肝腦塗地,也能讓平日裡唯唯諾諾備受欺凌的怯懦宮女生出與“仇人”玉石俱焚的決絕之心。用一件塵封多年的舊事挑撥那根愛恨的弦絲,將人一步步地逼上絕路,用無數“意外”與“巧合”去串聯一個必然的結局。
至於棋盤中的棋子會有什麼結局?謝秀衣並不在意。如果有必要,她自己也可以是棋。
“秀衣,人命不是棋子。玩弄人心之人終有一天也會被人心所噬,我不希望那是你的結局。”皇太女自己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但她握著謝秀衣的手卻有一層粗糙的老繭,與天生體弱故而被家族嬌養的謝秀衣相比,也不知道誰才是地位更高的那個。
謝秀衣後來才知道,宣白鳳實際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她只是憑藉著野獸般的直覺察覺到了欲燃的苗火。宣白鳳拽著謝秀衣攔下了被寵妃推出來固寵卻又時常被其打罵的宮女,收繳了她手中的番毒,在宮女聲淚俱下的控訴中找到了她被寵妃杖刑後奄奄一息丟出宮外的對食,然後是別宮妃子安插過來的線人、即將被送往寺廟的年邁嬤嬤……謝秀衣被迫跟著宣白鳳跑了大半個皇宮,看著她一顆顆地拔掉自己費心埋下的釘子。
“你有這才能卻用來害人實在太可惜了,以後你便跟我做些正事吧。”宣白鳳揉著她的腦袋嘆了口氣,之後便給她安排了整頓內廷的活。
那本是皇后應該操持的內務,但當時後宮內地位最為尊崇的便是皇太女宣白鳳,整頓紀綱幾乎成了刻不容緩的事。謝秀衣被宣白鳳使喚得腳不沾地,再回頭時,卻發現那囂張跋扈的寵妃已成了昨日黃花,即便生下了孩子,也沒能在如日中天的皇太女面前抬得起頭。
如高天旭日般奪目耀眼的皇儲,明明年紀也沒比她大多少,卻總是像孃親一樣牽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告訴她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可惜啊,白鳳。我終究還是無法成為你的。”
即便繼承了皇太女的“遺產”,謝秀衣也無法成為“宣白鳳”。
將士唸完了檄文的最後一字,謝秀衣的回憶也戛然而止。她抬頭,看著天際那越發浮薄虛幻的天光。
“諸位——”謝秀衣環顧四周,略微的停頓後,她緩緩道,“我名謝秀衣,太女之伴讀,定疆軍之謀士。”
她沒有提“文常侯”這個在宣白鳳失蹤後才得來的殊榮,不過無妨,“定疆軍”的名號已經擁有足夠的分量。
經年累月的口碑積攢之下,如今的定疆軍在百姓們的心中就是守護神一般的存在。
——持棋,落子。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
“吾主白鳳,承天之祜,繼太女之位三十餘載,勉之不已,日夜不懈。”謝秀衣的聲音無論如何拔高,聽起來也仍舊纖細,可她的話語落在他人耳中,卻顯得如此溫柔有力,“對外,她貴為千金之子,與邊關將士同進同退,鎮守邊關十餘年;對內,她勤政愛民,勵精圖治,知人善用。雖承天命於社稷飄零之世,卻無一日因榮華而忘國之憂恥。”
謝秀衣嗓音不大,但周遭卻安靜得針落可聞,這讓她的每個字句都擲地有聲,穩落清晰。
死寂一樣的靜默中,謝秀衣深吸一口氣,穩穩地吐字:“我……不服。”
出口成章、才藻豔逸的文士,窮盡言語,最終卻只是將萬般心緒匯聚成了這淺薄短小的三字。
“若當真如天子所言,太女之所為皆為禍國害民之舉,而今蒼天在上,先靈為鑑,是非對錯當以民意為天。”
“在下願以司命之儀,遞刀呈世,為吾主鳴冤。”
此話一出,祭臺下當即譁然,百姓們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皇權爭鬥與朝堂政治對平民百姓來說其實十分遙遠,但方才將士唸誦的檄文字字珠璣,許多政策也與百姓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稍加點撥便能明晰。百姓愚昧是因為他們沒有機會接受教育,但涉及自家的一畝三寸地,他們又比誰都精明。檄文中寫得清清楚楚,不少百姓聽完後都有醍醐灌頂之感,瞬間醒悟過來自己平日裡是如何被貴族“剝削”的。
謝秀衣是跟隨宣白鳳見過底層苦難的,她很清楚檄文要怎麼寫才能煽動民眾們的怒意。而她另一個陷阱則藏在檄文內各大世家不為人知的醜聞裡。這樣一來,注重自身利益的百姓會明白宣白鳳為他們做了什麼,世家貴族們卻只會憤怒於自己的家醜被揭露了出去,錯以為謝秀衣是拿捏了他們的把柄意圖謀反,從而忽視了那些看似微末的東西。
至於賤民們的憤怒?哈?那點子三瓜兩棗,拿到手裡還不夠塞牙縫。更何況這些平日裡被如何踢打都不敢吭聲的牛馬不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被憤怒焚燬了理智的貴族們並沒有意識到,相同的境況之下,“一個人”與“許多人”是不一樣的。
一些平日裡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放在一個利益共生的群體中便會化為澎湃的海浪,沖垮本就不算牢固的岸堤。
——“啪”,落入棋盤的又一枚棋。
於是,眾人便聽見,那坐在輪椅之上、弱不勝衣的女子抬了抬下巴,微笑著朝眾人示意。
“那麼,有人……想要持刀嗎?”
喧譁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但這種安靜卻與先前不同,暗潮洶湧之中,就連吐息都變得逼仄而又壓抑。
祭臺上的女子纖細瘦弱、精緻美麗,那種絲綢錦緞與金蓴玉粒嬌養出來的儀態氣度,讓整日與黃土打交道的平民不敢接近。別說走上祭臺持刀傷人了,往常平民百姓見到貴族都要俯身行禮。即便有人對這琉璃般脆弱的貴族女子懷有噁心,但也只敢在心裡悄悄臆想一下,要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兇是萬萬不敢的。且不說拿起司命刀就要承擔起傷人的因果,看那守衛在祭壇四周的將士,誰敢保證不會被秋後算賬呢?